情深還可采

　　 執筆/@妗/P>

　　……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這是我會背的第一首王維的詩。年少不識情，總喜歡把重音放在最後。然而，相思二字念得再重，也不會成為年幼時投下心湖的那一粒石子。我慢慢的念著，把音節緩緩拉長，就像念所有的古詩一樣，然後低頭嗅了嗅茉莉，潔白芬芳。清怡養人的香氣在年幼的時光裡淺淺勾勒，畫出南國紅豆，畫出年老的李龜年。後來這輪廓，都朦朧在祖父的煙圈裡，化作了祖父一聲輕輕的歎息，凝結成青山孤塚上，那一抹濃的化不開的愁緒。

　　我生在鄉鎮，嘉陵江水從這裡流過，年年歲歲奔流，看盡人間滄桑事卻從未停歇。祖父在世時，我曾向他問起這小鎮名稱的來歷。祖父從藤椅上慢慢站起，夕陽把他的影子拉成了一個長長的問號，這個問號的臉上浮現出懷念和敬仰，講了一個故事。

　　從前人們往來貿易，都要過嘉陵江，人們大都畏懼勝箭的急湍，繞道而行，多走不少彎路。有的人不願經受繞道之苦，便橫渡嘉陵江，方便是方便，卻也有不少人溺水身亡。一位李姓人搖舟技術過人，心善又無妻兒，便駕一木舟，不取分文助鎮上百姓過河。此後人們便稱這一小鎮為李渡。

　　祖父用粗啞的嗓音講了一個故事，孤寂卻令人感動。那個不曾娶妻生子的擺渡人，就那樣活在江邊，無論晴雨。千年之後，教會千千萬人如何給予，感化千千萬人的心緊每每想起，我都會從心裡生出小小的慈悲。這份小小的慈悲，源自於他的半生江上擺渡，也源自於他的一生情感孤獨。

　　我第一次慨歎起這份不屬於我的孤獨時候，也是我第一次有著細碎小花一樣歡喜的時候。透過那扇晦明變化的小窗，我仍然可以望見那個穿藍白T恤的男生。他在數學老師橫飛的唾沫裡，在明媚的四月天下，對我微笑。恍惚間時光不曾流動，溫柔的風吹醒了春天，刹那間山間便有了眉眼，杏花吐蕊，草綠生香。縱然指尖光陰已流轉多年，我仍舊不忘那人眉目生花，笑容燦若螢惑。

　　那一點細碎的歡喜，被我藏在柳枝花環裡，放在小紙船上，被我在心裡夢裡回想千百遍，暈成一幅動情的枝上芙蓉。我在十歲的時候，用了一顆最純粹的心，去喜歡了一個衣領是橙色的小男孩。他的鋼筆字，他的小虎牙，成了扎羊角辮的我心中的一粒朱砂。

　　六年級的時候，我更願意坐在靠窗的位置去數那一地被風吹落的綠葉，。我開始認真的去讀古詩詞，再次讀到”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時，我轉頭看向男孩的側臉，忽然有種柔情在我心中拔節生根，在回不去的盛夏，開出了一朵白色的小花。後來畢業我整理書籍，我看到語文書最後一張空白頁，寫滿了他的名字。而在第一頁的頁眉，有著長長的一句話：那年的葉落了一地，空葬了許多繁華，其實每一片葉都是一朵花，一片一片葉落在地上，繁多而錯雜，就像我自始至終也沒有說出那句動人的話，在我心中開了一朵花。

　　是的，自始至終我也沒有說出那句動人的話。那年六月的風搖響了小巷深處的鈴鐺，著實惹人牽掛，但幸運的是，千言萬語湧到嘴邊成了其他。是啊，幸運的是那年的滿天桐花一。映出了他的百種風華，美好的讓我說不出話，讓那一句話開出了小白花。流年讓那朵小白花在頃刻之間頹敗，卻成了我記憶中有不凋零的白茉莉。

　　原來，有些情感閉口不言，是一種最好的等待。用走走停停的時光，去感悟他的一點一滴的成長，看懂他的無奈，亦珍惜她的善良。走過一段或短或長的時光，經歷一些或酸或甜的往事，一幅畫就可以蒙上灰塵，一杯茶就可以慢慢變冷，一顆歡喜浮躁的心也就可以慢慢平靜。我不夠通透，在不曾聯繫的日子裡，我寫下過很多晦澀的句子，每一句的末尾，都有著一個相同的沒有結局的故事。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李之儀的這首詞是我理解相思的開始。上闕的敘述簡樸平實，寥寥二十幾字卻寫出了女子的愁悶。長江水長，我在江頭，君在江尾，何年得以兩相望？對於時間太空，作為人，充滿了無奈。可在為女子哀歎的同時，又不得不正視那一句“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我許你以深情，唯一的念想就是希望你同我一樣，如此就算江水千萬裡，我也不會辜負了你這般情意，因為，我恰好也很喜歡你，所以才會日日思君。

　　之後我也喜歡過另外的男孩，他面廓素朗，沉靜寡言，如一縷新摘的白月光。讓我念念不忘。

　　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十一二歲聽說愛情，十六七歲渴望愛情，而立之年擁有愛情，花甲之年享受愛情，告別塵寰時埋葬愛情。

　　我在十四歲的時候理解我四十歲都可能不會懂得的愛情。從前，我以為愛是相互照顧，彼此攜手；之後，我以為愛是穿腸毒酒，黃粱一夢；後來，我以為愛是舉案齊眉，慢慢白頭。現在我發現，這些都是愛，比起相互照顧和彼此折磨，愛情最重要的還是長相廝守，互相忍受。

　　街頭痛苦的女孩，淚水把精致的妝容劃得支離破碎；懷了寶寶的少婦被她丈夫無微不至地照顧，笑容遮也遮不住；頭髮全白的老爺爺老奶奶，牽著手在晚飯後散步。這些場景幾乎每一個人都見過。也許一個年齡只能懂得愛的一種意義 ，每兩個相愛的人，都想要牽著彼此的手走到最後懂得相守的意義，但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

　　愛一個人到底是需要勇氣，可光有勇氣是遠遠不夠的。愛一個人很累，愛一個人也很幸福。因為愛你，所以想把這天下繁華都送給你；因為愛你，所以想對你說盡人間的情話。我對你說“下雪了”，只是想說我想你了；我拍下一棵奇形怪狀的樹發給你，只是想說我願意和你分享一切有趣的事情包括這一生；我對你說“今晚月色真美”“餘生請多指教”，只是想說我很喜歡你，想和你走完一生。所有的情話很簡單，只是一句我愛你；所有的情話又都很複雜——想陪你看煙花，想為你綰起長髮，想和你執手天涯。

　　作為人世間最美好也最珍貴的情感，愛同樣會讓人肝腸寸斷。因愛生癡，因愛生恨，因愛生別離，極美，卻也極殘酷。但愛情大都美好，如同一層白月光。

　　剛認識不久的文友阿執收到了一封匿名的情書。字裡行間全是對她由衷的讚歎和深深的眷戀。原本以為自己已經不拘於人間情事的我，在讀完一排排方塊字後，也生出淺淺的感動，像素色代馬，在春天涉過山崖。

　　我願意一生為你打撈生命裡細碎的漣漪。無論歲月怎樣更替，我情書千行說來說去也全部是你。就算生命走到盡頭，我也覺得還不夠。

　　情深還可采，我願用一生與你相愛，用一生來解說我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