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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遊到海水變藍》將映 賈樟柯,遊到哪了?


1905電影網專稿 從去年年初在柏林國際電影節首映,到定檔中秋檔登陸院線,賈樟柯新作《一直遊到海水變藍》,終於要和國內觀眾見面了。熟悉賈樟柯的觀眾都知道,他的電影大多與故鄉息息相關,早年他的“故鄉三部曲”從70年代末講述至2000年初,形成中國鄉村城鎮普通人生活的畫卷。近年來的《山河故人》,從1999年跨越世紀敘述至2025年,展現出三個不同時代的社會面貌。



這次,賈樟柯將鏡頭對準四代作家,此前他就以《東》《無用》聚焦畫家和設計師,連同這部構成了“藝術家三部曲”,他讓作家們站在故鄉來看過去70年來中國社會的變遷,依然沒有脫離故鄉的範疇。 而享譽影壇的賈導,從故鄉“遊”到世界,也從世界“遊”回故鄉。他還想帶領觀眾遊到哪?答案或許就在這部《一直遊到海水變藍》中。


《一個村莊的文學》到《一直遊到海水變藍》


這部電影的起點是首屆呂梁文學季。 賈樟柯作為組織者,把莫言余華蘇童阿來、歐陽江河、梁鴻等文學名家都請到了汾陽賈家莊,他們雲集在這個小村莊裡,談論“從鄉村出發的寫作”,談論鄉村經驗與現代中國的關係。“我們進入城市也就兩、三代人,很多城市居民的行為規則、生活和思維習慣,都是由鄉村裡來的。我們今天迫切地要理解鄉村,我們也迫切地需要理解城市,它們是互為依存的。” 賈樟柯認為這個事件值得記錄,同時鎖定作家賈平凹、余華、梁鴻以及已故作家馬烽的女兒,聆聽作家們的心靈故事,敘述1949年以來的中國往事。


作家賈平凹


電影起初的片名叫《一個村莊的文學》,但拍到一半的時候,賈樟柯發覺這個名字已經涵蓋不了這部電影的內容和主題。“因為每一個作家提到他的生活,都提出了一些非常關鍵性的遭遇跟經歷,比如馬烽先生主要活躍在五、六十年代,遇到吃飯問題的困擾,到今天全球性的糧食安全還是一個問題。馬烽先生還有戀愛的問題,那個年代,自由戀愛還是需要去宣傳和推廣。生活發生了這麽多變化,進入疫情之後,整個世界處在不確定中,我們個人怎麽應對這個時代,怎麽理解自己,都需要一些作品能夠帶我們回到過去,從過去我們的來路去理解今天發生的事,堅定我們往前走的決心和信心。”電影的主題已經不僅止於講述作家、鄉村和文學,而是把作家當成了歷史的見證者。


作家余華


余華講的一個小故事啟發了電影的最終片名。小時候他看見的大海是黃色的,但課本上都說大海是藍色的,他的夢想就是能一直遊到海水變藍的地方。這個愚公移山的故事點出了電影的核心表達。 


“一直遊到海水變藍”有時間,有動作,有目標,呈現出一種執著的浪漫詩意,這份理想又顯得有些不可思議。賈樟柯說,如果把這部電影看做是一部年代戲,它有七十年的歷史,他的電影從來沒有如此漫長的歷史跨度。“我們常常聽黨說這樣一句話:我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就想拍一部電影,這一步一步到底意味著什麽,這一步是什麽?下一步是什麽?我們究竟經歷了什麽,就形成了這個電影答案的跨度。”




中國人的十八段心事,電影裡的三層結構


《一直遊到海水變藍》以時代為結構,從四位不同出生、成長年代的作家視角,以他們的黃金歲月來連接敘述起中國社會從1949年到當下這70多年來的個體經驗與個體歷史。賈樟柯從對這些作家的採訪拍攝中又形成18個章節的整體敘事結構,賈樟柯將之稱為“中國人的十八段心事”,這“十八段心事”裡實際上暗含三層結構。 


第一層結構是“作家”。賈樟柯形容:賈平凹就像是說書人,縱橫上下五千年歷史,從他的出生地講到他的家庭史。余華像脫口秀明星,說話風格幽默、舉重若輕般地講述他的自我成長。梁鴻則像閨蜜或好朋友,給人一種喝著下午茶,講家長裡短的感覺。


作家梁鴻


電影就這樣跟隨他們從陝西拍到河南,從河南拍到陝西,又從陝西拍到浙江海鹽,從內陸一步步走到沿海,“一直拍到海水變藍”。


第二層結構是“氛圍”。“他們在一個什麽樣的時代氛圍裡去講這些往事,為什麽要講往事,是跟今天的生活情況是有關聯的”,賈樟柯說,為此他去了火車站、餐廳、公園、街道等公共空間,去捕捉當下的氛圍。



第三層結構是“村民朗讀”。“這代表著我們所有的這些經歷和遭遇,通過文學能轉化成社會的光芒,”賈樟柯摘錄出當代文學裡的金句和優秀的詩句,讓村民挑選他們最喜歡的一句,雖然可以看著讀,但大部分人都說要背下來,要記住它。


賈樟柯回憶,“朗誦特別有趣,有的人激情澎湃,有的人娓娓道來,每個人都不一樣,每個人都顯示出對這些詩句、語句的熱愛。文學離普通人並不遠,文學不是只有擁有一定教育程度,從事這個行業的人才關注它。村裡的村民要勞作,但有機會讓他們讀幾段話,他們會分辨,他們會有感應,他們會在這裡面找到自己精神的一種愉悅。”



這三層結構背後,即是從紀錄片《世界》以後,賈樟柯就喜歡用的“板塊結構”,他曾解釋,現實與人類生活的複雜多樣性已經無法用單一傳統的敘事來展現,所以他總要在一部電影中去表現不同的多組人物,或跨越不同的時間和地區。 


包括《一直遊到海水變藍》,我們又能看到中國社會不同空間裡的百姓群像,去沉浸感受不同時代的景觀氛圍,在保持客觀距離的鏡頭中去掃視、凝視人的風景。這是賈樟柯電影一直以來的獨特魅力。“我在紀錄片中更喜歡關注人的狀態,他們走路的姿勢,寂寞風景中突然傳來的聲音,發現和表達那些生活中抽象的部分,是我拍紀錄片的樂趣。”賈樟柯曾說,他相信人表層的東西能揭示非常豐富的信息,在有距離感的觀看裡,會調動觀眾的生命體驗去理解和感受。



同時,《一直遊到海水變藍》也出現了賈樟柯在創作上的一些新變化。《任逍遙》裡的《任逍遙》、《三峽好人》裡的《酒乾倘賣無》、《山河故人》裡的《珍重》、《江湖兒女》裡的《淺醉一生》......這次,賈樟柯沒有如往常使用這類流行金曲來描繪時代的底色,而是罕見使用了古典音樂來做配樂。“這部影片形成18個段落章節後,呈現出一種來自結構的含義意蘊,很需要用一種音樂來配合這種結構,古典音樂的結構是很工整,很嚴謹,就選擇了古典音樂。” 


在賈樟柯看來,古典音樂相比流行音樂也更抽象,流行音樂因為有歌詞,觀眾會因歌詞代入具體的情境和情緒,古典音樂有一種間離感,他認為這種間離感能讓這部感情澎湃的電影背後多產生一層理性,如同他安排村民在田間地頭朗誦文學選段,也在製造間離效果。



汾陽小子賈樟柯,遊到哪裡了?


賈樟柯曾說,中國人在現代化的路上走路,肯定會拎著一個包,這個包裡裝的可能就是鄉村。賈樟柯的包裡拎著的也是鄉村,他與他的電影從家鄉汾陽走到了全國,也走向了世界。從在汾陽大院裡吃“百家飯”長大的“賈賴賴”到世界影壇無人不曉的“賈導演”,離開家鄉的賈樟柯,其實也從來沒有離開過家鄉。



第一次離開山西要到北京就讀北京電影學院,賈樟柯仍然記得那個初秋他坐長途汽車離開的情景,透過車窗,看見在父母和熟悉的汾陽街道逐漸離他遠去,他偷偷流了眼淚,“有一種掙脫牢籠的喜悅,好像天高任鳥飛,也有一種惆悵,要離開爸媽了。”離開家鄉時,賈樟柯帶了兩件東西,一件是母親做的月餅,因為中秋節是母親的生日,當時臨近中秋。另一件是父親送的一本《新華字典》,因為父親是語文老師,怕他念錯別字。


他更記得,小時候父親帶他去爬城牆,城牆外是一條通向遠方的公路,父親站在城牆上遠望,情緒低落。長大後他理解了父親,“因為我也想看看遠方,想離開這個地方,去認識更廣闊的世界。”雖然離開了故土,賈樟柯卻將故土的那些人,那些事化作自己的生命經驗和始終不變的創作源泉,他將汾陽與山西一次又一次帶向國際大銀幕,到柏林去、到威尼斯去、到坎城去,拿下金獅大獎,以《山河故人》《江湖兒女》連續角逐金棕櫚。這片生育他的鄉村土地,不斷賦予他對藝術的野心與成就。



賈樟柯在《賈想》中寫道:多年之後我想,我之所以到現在還熱愛所有的遠行,一定跟故鄉曾經的封閉有關。而所有遠行,最終都能幫助自己理解故鄉。的確,只有離開故鄉才能獲得故鄉。“當局者迷,沒有一點距離,就缺少參照去理解自己過去的生活。更重要的是我們離開故鄉,我們去闖蕩天涯,實際上我們也有一個觀察世界的基本標準,就是故鄉帶給我們以這種不變的角度去理解外面的世界,它是互為因果的。所以在城市生活久了,確實有一種獨特的角度,能夠相對更加全面、客觀地去理解,故鄉是什麽,鄉村是什麽。”



如今,賈樟柯從北京搬回老家,定居在賈家莊。除了拍電影,他一直在用不同方式回饋、反哺故土:創辦平遙國際電影展、賈家莊短片周,建立賈樟柯藝術中心,組織舉辦呂梁文學季,投資電影主題餐廳“山河故人”,當選山西人大代表,出任山西電影學院院長......


這些多重身份集合成的是一張屬於山西人的驕傲名片。 現在以《一直遊到海水變藍》面對自己的故鄉,賈樟柯說,“如果你在意它,它就是你終身熱愛的地方,你會牽掛它,就想表達它,就想觀察它,就想講述它的故事。從我的故鄉出發,但是它也不只是說我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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