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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史記丨新版歷史教材,終於把戴大耳環掛骷髏頭的玄奘像拿掉了

這兩天去人教社的官網,翻看最新版的初中歷史教材,發現一個不大不小的改動:

七年級下冊第四課《唐朝的中外文化交流》裡的“玄奘像”被換掉了。

舊教材(人教社2016年第一版)裡的“玄奘像”是這樣子的:

人教社官網最新發布的新教材(可供下載的電子版),將上面那張“玄奘像”,替換成了下面這張“玄奘西行求法圖(郵票)”

這兩張玄奘像,看起來雖然相似,但細節上其實有著許多的不同

舊教材的玄奘像,放大後如圖三所示。該圖長期被中文知識界視為“玄奘標準像”,中華書局版《大唐西域記》裡的配圖是它,央視《百家講壇》裡的玄奘用圖也是它,2005年中國國家博物館展出該圖時,也稱之為玄奘像。

實際上,這是一幅繪製於鐮倉時期(1185—1333年)的日本絹畫。

新版教材的“玄奘西行求法圖(郵票)”,放大後如圖四所示。它實際上是2016年9月中國郵政發行的“玄奘特種郵票”中的一張。

比較圖三(日本古代絹畫)和圖四(中國當代郵票),不難看出:

(1)圖三裡的僧人,眉毛長垂顯示年齡較大,衣著相當華麗,背上的經篋也很精致耳朵上帶著大耳環,脖子上掛有九個骷髏組成的串飾品,腰間還懸有一柄刀劍——有人認為該柱狀物並非刀劍,而是一種背夫常用的T字支撐。當背夫想要歇息時,可以將T字支撐安放在背簍下,如此就省去了卸背簍和起背簍的麻煩。但放大該圖局部(見圖五),不難看出,該柱狀物上有著精美的紋飾,只可能是刀劍之鞘,不可能是背夫用的T字支撐。也有學者認為,將僧人手持之物與腰懸柱狀體視為一件東西的不同部分,“可知這其實是一把手杖”,但同樣的道理,普通手杖不當有如此精致的紋飾。

(2)圖四(中國當代郵票)的整體構圖,雖然是承襲圖三(日本古代絹畫)而來,卻將華麗的衣著改成了樸素僧衣,將精致的經篋也做了降格,大耳環被取消,九個骷髏組成的串飾品被替換為佛珠,腰間的華麗刀劍也改成了黑色的柱狀物——如此倒是有點像背夫使用的T字撐了(見圖六)。為了符合玄奘系青年時代遠赴異域求法,畫像還將僧人的長眉去掉,替換為一張更年輕的面容。

之所以要做這些修改,是因為華服、耳環、骷髏飾等元素,與玄奘法師的真實形象相去甚遠。有學者提出質疑:

“耳環是苦行者的飾物,佩戴耳環是成就派僧人的習慣。從圖像學意義上說,耳環與作為法相宗祖師的玄奘似乎都沒有關係。至於骷髏飾,在佛教密宗學派中,尤其是怒相神的飾物中,觸目皆是,所以骷髏飾似乎更多地與密教圖像有關。”“關於耳環和骷髏飾,……它們主要是印度苦行僧人與成就師的飾物,也可以說是與密教有關的僧人的標誌物。因此,玄奘的形象,邏輯上與這些東西是不沾邊的。眾所周知,玄奘所代表的宗派是法相宗,他所譯經典也以法相宗為主。”

還有學者認為,圖三中僧人所佩“與其稱為‘戒刀’,更像是帶鞘的佩劍”,而劍在佛經中屬於凶器,僧人是不能佩劍的。所以,這幅所謂的玄奘法師像,“所繪人物形象恐非取材於中國古代僧人,而是另有來處。”再考慮到圖三僧人所穿僧衣堪稱華服,且形製與敦煌石窟中常見的行腳僧所著僧衣大不相同,可推斷認為“這幅畫作很有可能是以日本貴族為原型繪製而成的”

身穿華服、帶大耳環、掛骷髏飾的日本絹畫被當成“玄奘標準像”,很可能只是一次誤會。這幅日本絹畫,雖然大概率參考了自中國傳入日本的行腳僧畫樣,但並無證據顯示那幅已失傳的畫樣,就是以玄奘為描繪對象。比如說,有意見認為畫樣來自“宋代無名畫家”,依據是《清明上河圖》中有類似的複笈者(見圖八)。不過,《清明上河圖》裡的這位負笈者並不是僧人,至多只能推測當時已有類似的僧人形象,故“張擇端將這個僧人粉本(畫樣)略作改動,演變為一個世俗形象”。

事實上,在20世紀以前,中國幾乎沒有玄奘畫像流傳(敦煌榆林窟的“玄奘取經圖”屬於壁畫,也無廣泛流傳)。直到1933年佛學居士歐陽竟無將圖三那幅日本絹畫引入中國,並刻於石板之上,放置在今西安市興教寺的玄奘塔內,它才正式成為被中文知識界廣泛接受的“玄奘標準像”。

但很顯然,帶大耳環、掛骷髏頭裝飾的“玄奘”,並不是真正的玄奘。

注釋

圖片引自人教社舊版歷史教材七年級下(2016版)。

圖片引自人教社官網最新版歷史教材七年級下,地址:https://bp.pep.com.cn/jc/。

陸宗潤:《這幅眾所周知的“玄奘法師像”,非玄奘?》,澎湃新聞2015年8月19日。

杜南發:《「玄奘負笈圖」人物身份考》

李翎:《“玄奘畫像”解讀——特別關注其密教圖像元素》,《故宮博物院院刊》,2012年第4期。

陸宗潤:《這幅眾所周知的“玄奘法師像”,非玄奘?》,澎湃新聞2015年8月19日。

李翎:《玄奘大師像與相關行腳僧圖像解析》,《法音》2011年第1期。

劉淑芬:《高僧形像的傳播與回流——從“玄奘負笈圖”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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