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未都：“古代五大名窯”定窯之謎

觀複嘟嘟，有物為證。

我們“古代五大名窯”系列，相繼談了汝、官、哥、鈞，今天剩了最後一集，來談談定窯。

定窯相對前面講過的幾個窯口，還比較好談。大概五年前，紐約蘇富比拍過一個定窯小碗，口徑3.4公分。當時估價多少呢？估價20萬美金。

北宋 定窯刻蓮花紋碗

2013年紐約蘇富比

結果這麽小的一個碗，最終以222.5萬美金，被歐洲最大的古董商買走了。這故事很神奇，送拍者在紐約的跳蚤市場，花了3美金，買了以後在家擺了五年，由於中國古董在國際市場天天爆冷，天天地創世界紀錄，所以這主人就按耐不住內心的好奇，把這個碗送去了蘇富比拍賣公司，想碰碰運氣。

我們生活中什麽叫時來運轉呢？估計你問這位老兄，他肯定能跟你說清楚。

他3美元買了一件東西，最後賣了222.5萬美金，這個數字在紐約，可以買非常好的一套房子。我們說，就這麽一個今天看來再普通不過的一個白碗，憑什麽賣得這麽貴？就憑它在一千年前，是全世界最高科技的代表。當時宋代的皇帝和百姓，都能用上這樣潔白的碗。歐洲人真正意義燒瓷器的歷史，也就三百來年。

我們社會熱衷各種八卦。你想想一個估價20萬美金的小碗，本來就很貴了，最後又賣出十多倍以上的價格，這麽多生活的傳奇，其實都給我們生活中添加了一味佐料，到底這事是怎麽回事，咱也不知道。也許這東西對賣者來說，是個甜事，但是對買者來說，就是個苦事。為什麽苦呢？買貴了唄。當時腦袋一熱，舉高了。

觀複貓 布能豹

但旁觀者什麽感覺呢？旁觀者既不是甜也不是苦，大部分人都是酸。這行裡很多人說那東西買那麽貴，不值什麽什麽的，這都是很酸的感覺。那對於拍賣公司，它的感覺就比較複雜，是苦中帶有甜酸。苦是什麽呢？拍賣公司兩頭催账，一開始得想辦法找東西，賣完東西後，又得想辦法讓人付錢，付了錢，再把主要的錢給賣家，所以拍賣行是苦中作樂，它既有酸的感覺，也有甜的感受，因為拍賣公司呢，空手套白狼，不拿錢隻拿東西，兩頭賺錢，天下沒這麽好的買賣。

觀複貓 花飛飛

後來我對這個定窯小碗的事兒也很八卦，就打聽唄。人家說這個故事聽著倒是動心，但根本就不是這麽回事，故事有點兒影子，一路瞎編，一路潤色，最後弄假成真，這是假真，不是真真。

定窯窯址和燒造年代這兩項都不存爭議。它的窯址在哪呢？在今天的河北曲陽，曲陽靈山鎮。五代、北宋的時候這裡屬於定州管理，所以就叫定窯。定窯從唐代後期開始燒造，經過五代到北宋，達到一個繁榮期，元以後就逐漸衰落了。為什麽衰落呢？因為景德鎮起來了，高嶺土的使用使其他瓷器都衰落。

汝、官、哥、鈞都屬於青瓷系，而唯獨定窯屬於白瓷。白瓷是中國陶瓷史上的重大進步。把瓷器燒白了，是我們的先人追求陶瓷成就的第一目標。唐代的時候，邢窯燒白瓷，風靡天下，定窯實際上是受邢窯的影響，它們倆都在河北燒製，窯址相距不足二百公里，所以有一路白瓷，尤其五代時期，它邢定不分，邢窯和定窯的特徵，都兼或有一點，所以即便最有名的專家，判斷起來也有難度。

白瓷的科技含量高。白瓷、青瓷、黑瓷裡都含有鐵，只是成分不一樣，白瓷裡，瓷土和釉料中的鐵含量一定要降到1%以下。青瓷一般情況下是在1%—3%之間，黑瓷含鐵量高達8%，所以就是簡單地說，這些瓷器都是跟鐵有關。因為鐵是普遍存在的金屬元素，南方更普遍。

定窯除了燒白瓷以外，它還燒黑釉、醬釉、綠釉瓷器等等。定窯紅瓷器在宋代的時候就有記載。北宋有個人叫邵伯溫，他在《邵氏聞見錄》中說，當時宋仁宗有一次去他的寵妃張貴妃那裡，看到一個定州紅瓷器，他就問：“這東西你哪來的？”妃子就跟他說：“是一個叫王拱臣的大臣送的。”皇上就有點不高興了，就說：“我經常跟你說，不要接受大臣的饋贈，你知道他為什麽送你嗎？他不是在討好你，是在討好我。”隨手就拿柱斧把那件瓷器給打碎了。

觀複貓 孟大咖

你可以想象那個場面，皇上把那件東西打碎，你不管是什麽妃，這會兒也害怕。皇上打碎這件瓷器，並不是不心疼，而是警告她。儘管宋仁宗特別寵愛張貴妃，但是對她的要求是很嚴的。從側面也提示了一個問題：紅定，或者有人說的紫定，在當時就比較貴，不太好燒，要不然皇上犯不著著急上火，跟她發這麽大脾氣。

定窯除了色白以外，它還重紋飾。早期的工藝中有突起的花，就是浮雕。它為什麽是浮雕呢？我想它跟當時曲陽的石雕是相互影響的。定窯的紋飾，最初作為表現形式，直接原因就是它的釉面兒非常薄，你知道這釉面一薄，它的紋樣就比較容易表現。所以定窯不僅僅有它的釉色之美，它還有它的紋飾之美。到了金代，由於定窯需求量大，大幅度提高產量的時候，它用的就是摹印技術。

定窯有一個謎團，這個謎團是從文獻中來的，叫“定州花瓷琢紅玉”。這是蘇東坡寫的，不是詞也不是詩，它是一種雜詩。全詩為：

蟹眼已過魚眼生，颼颼欲作松風鳴。

蒙茸出磨細珠落，眩轉繞甌飛雪輕。

銀瓶瀉湯誇第二，未識古人煎水意。

君不見，昔時李生好客手自煎，貴從活火發新泉。

又不見，今時潞公煎茶學西蜀，定州花瓷琢紅玉。

我今貧病長苦饑，分無玉碗捧蛾眉。

且學公家作茗飲，磚爐石銚行相隨。

不用撐腸拄腹文字五千卷，但願一甌常及睡足日高時。

如果我們把詩的上下文聯繫起來，可能逐漸地就能理清這個謎團。到底有沒有紅色的定州瓷？古人對紅色的瓷器的感受，跟我們不一樣。我們真正意義燒成紅色的瓷器，是從元以後，到完美的一件通紅的瓷器，是明永宣以後，到了清代康雍乾三朝，才能遊刃有余地燒造紅瓷器。宋代是沒有紅瓷器的，所以宋代說紅都是棕紅色，比如耀州瓷裡，有一種瓷叫紅耀州。

蘇東坡這首詩，名叫《試院煎茶》。我們都很清楚宋代時，喝茶的過程非常複雜，它叫煎茶。這首詩寫於北宋熙寧五年，公元1072年，他當時在杭州任通判。蘇東坡這一生，按照我們現在說法，也算顛沛流離。黃州寫個豬肉，到了杭州寫個煎茶。到哪兒，日子過得很好，心胸很寬，所以他是個胖子。

他說“又不見，今時潞公煎茶學西蜀，定州花瓷琢紅玉”，那我們說到這兒的時候呢，就要看我們這期節目的東西了，要不然我跟你說不太清楚，什麽叫“定州花瓷琢紅玉”。

這是北宋定窯的一個劃花碗，這個碗的大小是15.3厘米，我們現在給你表演一下，什麽叫“琢紅玉”。

所謂“定州花瓷”是指它的刻花，那“琢紅玉”是什麽呢？我們看，這是紅茶，我們把紅茶倒進這件碗裡，顏色非常漂亮。宋代喝茶的時候，有一個工具叫茶筅，當時用茶筅攪動這紅茶，這就叫“琢紅玉”。

這個盞有一點點失圓，它在入窯之前，可能經歷了輕微的撞擊，所以整體不太圓。中國古代的大部分瓷器，以肉眼觀都能看出它的變形，很少有做成標準的，因為我們今天的瓷器製作，跟過去的工藝相比，有很大的提高，那你以肉眼看，你看不出它不圓。但古代的瓷器，你留心去看它，能看出它造型上會有一些變形。

我們如果把自己放到一千年前，跟蘇東坡能夠面對面地喝這一杯茶。我們今天不要假設有這種可能，肯定是沒有的，即便是假設，我們依然心潮澎湃，依然有一種極為快樂的感覺，希望你們也有這種感覺，我們下次見。

觀複貓揭秘觀複秀

卮是古代的一種器皿，用來盛酒。它是由一個蓋子和一個卮體組成的。卮體通常呈圓筒型，底有三足，旁邊有一個圓把手。整體造型有些接近我們今天常用的馬克杯。卮早在戰國末期就已出現，秦代時，杯和卮並行使用。漢代較為流行，如玉卮、漆卮等。《史記·項羽本紀》載，鴻門宴上項羽給樊噲賜酒，用的就是卮。我們這款“觀複卮杯”的整體造型，是吸收了我們館藏的漢代鏤空纏枝花卉紋銅卮杯的結構，除了品茗之外，還多了一個聞香的功能。一邊體會茶香，同時還可以聞到淡淡香薰的味道。一器兩用，既可為杯，又可為爐，可以說是真正的紅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