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麽，硬核月老了解一下

咱們是多神的國家，在繁雜的神仙譜系中，月老這個老頭兒大家想必很熟悉，他是負責婚姻的。傳說他手裡掌握著人間的姻緣簿，照著書上配好的對兒往雙方腳踝上拴紅線，凡被他拴好了的當事人，無論什麽情況，最後都得成婚配，跑不了。

當然，管姻緣的也不只他一個。說起來，偉大的女媧、王母啊，討喜的紅鸞星君、和合二仙啊，多少也都分管些婚姻之事。但月老因為專業和專一，在這個領域名氣最大。

名氣最大，月老在神仙界級別卻很低。為什麽這樣說呢？

第一，他只是個執行者。書不是他寫的，他的任務是照書乾活——拴紅繩子，相當於“執事官”或“親事官”，必須親力親為。

第二，他工作量很大，又屬於機械重複的低端體力活。他掌“天下之婚牘”，普天下的紅繩子都歸他拴（人家可不是片警）——是，你說得對，觀音菩薩工作量也大，但人家觀音乾的都是高端工種，什麽救人啊送子啊打怪啊，他比不了的。

第三，他工作時間長。白天工作多久咱不清楚，反正他需要加夜班——像玉帝、王母這種高階官就經常在玩對不對，不時開個蟠桃派對什麽的，過中秋還有嫦娥領銜的文藝隊來搞慰問演出呢。

第四，他是幽冥之吏。冥官通常比天官地位低，幽吏比冥官，則又等而下之了。

第五，他甚至沒有名字。“月老”可不是他的名字，只是他的代稱，而且還是他代稱的簡稱——他第一次在文獻裡出現時，是“月下檢書的老人”。

首先記錄下月老傳說的，是唐代李複言的《續玄怪錄》。書中說有個叫韋固的年輕人，某天凌晨路遇一個老人在月下檢書——就是人間的姻緣簿。老人說，自己照書給命定的夫妻拴紅繩，還告訴韋青年他的妻子是店北賣菜陳婆的三歲女兒。韋固到集市上發現婆瞎女醜，就派人刺殺幼女。十五年後，韋青年娶了別州刺史的美麗養女為妻，卻發現她就是當年那個賣菜眇嫗的女兒。

聽完這個故事，許多看官想必會敬畏“姻緣天定”吧。不過掰書人想說的卻是：這個老頭，沒事瞎折騰！好事還沒做成，倒引出一樁未遂殺人案。

不是嗎？在韋生的殺嬰案裡，月老要負很大一份責任的。

首先，他不該洩露自己的秘密使命。你說你拴繩就拴繩嘛，向個不相乾的小青年瞎顯擺什麽呢？鑒於他品階不高，平日不受重視，得空炫耀權力，大概也算神之常情。

其次，他不該洩露韋生的姻緣。月老對婚牘內容並不很熟，所以拴完一撥，需要現查下一撥的名單。很可能韋生就是他剛完成的工作對象之一，所以他對答案非常篤定。韋生問之前求婚的事能不能成。月老說，不能。——按說點到即止就行了，但不，他開始主動曝料：你媳婦現在才三歲呢，再過十四年才能嫁給你。——這不是明顯的逗引麽？老人家大約是太需要被人求告的優越感了。韋生聽了想必不爽，也可能不當真，轉茬問他袋子裡裝的是什麽。月老索性加碼加料：這是紅繩子啊，你已經被拴了，再找別人也沒用了。——於是韋生當然要問了：那你說，我老婆到底是誰？

再次，他不該指點並帶領韋生找到女娃的所在。他應該對女娃沒惡意，可為什麽要暴露她呢？就為了證明的需要麽？對比後世的消息人士，比如警幻仙姑，她向賈寶玉昭示命運時，並沒將他領到寶姐姐跟前說：別跟林妹妹玩葬花了，這才是你未來的媳婦呢。是吧。人家反而搞了好多詩畫歌謎，高端大氣上等級，所以就不會差點鬧出人命。

最後，他不該對可能的惡果放任不管。韋生已表明要殺那孩子了，他毫不在意，反而不屑地說：她命裡要食天祿，你哪裡殺得了。說完就消失了，完全不顧韋生是個有著滿腔惱恨和可怕行動力的成年男子。他的不屑裡甚至含著挑釁：不信試試看。也許他堅信天意大過一切舛惡，任韋生怎麽折騰，女娃死不了。可是，憑什麽讓人家挨那一刀呢？

現在我們疏理下兩人的對話。韋生共有八問，月老有八答：你找的什麽書？（“幽冥之書。”）你是什麽人？（“幽吏。”）你掌什麽？（“天下之婚牘。”）我的求婚能成嗎？（“未也。”）袋子裡裝的是啥？（“赤繩子。”）我老婆是誰？（“店北賣菜陳婆女。”）可以見到她嗎？（“能隨我行，發即示君。”）殺了她總行吧？（“庸可殺乎！”）——可以看出，正是因為月老一步步的引導和洩露，韋生才一步步被催生成了殺人犯的。月老手裡那本婚牘，也就成了狂徒們的殺人榜了。

文/嚴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