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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戴威:最難擇是激進和保守的時機

採訪 | 馮大剛

撰文 | 楊林 楊軒

熬過這個冬天,ofo完成了時隔8個月後的新一輪8.66億美元融資。這是一場殊為不易的勝利。

剛過去的這個冬天,對共享單車行業可謂寒冷:寒冷氣象導致全行業單量下降;媒體不斷報導它們資金鏈緊張、拖欠供應商貨款的消息;融資消息不斷傳出卻始終沒有落實;小藍等數家同行以破產告終。

在這個一年增長30倍、影響上億用戶的行業裡,ofo作為行業二強之一,在這個冬天傳言不斷,並牽涉了太多“大名字”:滴滴跟它的關係一度非常微妙、市場曾傳言軟銀要投資、阿里一邊入股ofo一邊投資哈羅單車雙面下注、投資人朱嘯虎呼籲它與摩拜合並……

處理這樣錯綜複雜的局面和關係,實在需要智慧,也實在經驗難得。36氪媒體總裁馮大剛就這段經歷、這些話題與ofo創始人戴威進行了對話。

2016年時馮大剛曾在經緯創投參與領投ofo B輪,與戴威相識於其創業早期,後轉換為媒體視角,目睹了ofo發展的整個歷程。他與戴威的對話並不涉及全部細節,但二者約定,不說假話、盡量真誠。

聊公司:從閃電戰到效率第一

馮大剛:傳言說去年年底你們账上只有三個億左右人民幣,這是事實嗎?

戴威:純粹是造謠。

馮大剛:傳言說你們一度停止了投放,訂單量也有一個大幅的下跌,這是事實嗎?

戴威:進入冬天之後,全國很多地區比如說北京只有零下15度,南方也很冷,訂單的下降是必然的趨勢吧,但是網上說下跌90%什麽的純屬造謠。

從3月份開始整個行業的流量開始成倍的增長了。

馮大剛:傳言說ofo曾經挪用過大概三十億的用戶押金,這是事實嗎?

戴威:這純粹是誣蔑。

馮大剛:你們怎麽看待押金的問題?免押金和你說的追求效率第一有什麽關係

戴威:免押金可以講一講。我們最早開始,免押金的規模也最大,芝麻信用總免押人數四千萬,在ofo免押就三千萬。目前ofo已為用戶提供10億次免押騎行,節約的押金可在餘額寶裡產生利息近1億元,我們稱之為“免押效率”,該數值始終居共享單車首位。我們從更大維度來看待免押金的話,其實是通過建立和應用信用體系,降低了共享單車行業以及整個社會的信用成本,提升了整個行業的運行效率。

馮大剛:ofo曾經推出過一元月卡,最近又跟摩拜幾乎同時停止了月卡,為什麽?是業務上的考慮,還是雙方有什麽樣默契?

戴威:公司所有決策都是基於不同的階段做出調整。2017年前三個季度我覺得我們要做的就是把最多的用戶吸引過來。

從去年第四季度開始行業更加理性,我們畢竟是一個公司,對吧?不可能永遠免費,所以就從財務和模型上做了很多探索,調回了原來的價格。

馮大剛:競爭初期ofo用了快速鋪量的閃電戰術,當時ofo一派包括投資人覺得這樣可以迅速乾掉對手,但現在你們依舊有很強大的對手,怎麽看這件事?

戴威:我反而覺得當時的閃電戰打得有點兒慢,如果再快半年效果會更好。2016年我們最遺憾的事情就是進入城市太慢了,非常可惜。

馮大剛:去年冬天那段時間是我們最生死攸關的節點嗎?

戴威:其實我們在C輪融資(2016年10月)之前,還有一個月工資就要發不出來了,我記得我去找滴滴幫忙,說能不能借五百萬給我們發工資,想想也挺慘的,那時候公司(估值)也有幾億美金了。當時還是非常感謝滴滴,因為他們還沒有投資我們,就先借了我們一筆錢。

馮大剛:我記得我們一年以前聊的時候,你非常樂觀,當時說ofo只要靠租金一年可以賺到十億美元以上。但沒過多長時間,這個市場開始出現補貼甚至免費騎車還有紅包,我開始懷疑你曾說的靠租金盈利的方式是不可行的。你們現在的財務模型、盈利模式有發生變化嗎?

戴威:沒有,還是靠租金。我們今年主營業務應該可以突破十億美金,再加上其他流量變現的可能,以及我們還在探索幾個新的方向。我覺得靠共享單車這個主營業務,就能取得利潤。

馮大剛:ofo會是這個行業中第一個盈利的共享單車嗎?

戴威:我覺得必然是。

從第一天起我們就比較注重部門經濟模型是否算得過來,所以你看從最開始到現在,我們的車確實比較便宜。

馮大剛:我記得最初2016年差不多兩到三個月一輛車可以回本。

戴威: (校園)它是一個基本上全封閉、半封閉的區域,很好管理。但是我們要想把它服務於幾億人,在全國甚至全世界維度上服務的時候,最大的挑戰來自於我們有沒有最合適的工具,能夠幫助我們在複製的過程當中動作不變形。

馮大剛:ofo下一步的策略是什麽,以及完成它需要多少融資?

戴威:2018年,追求效率第一,無論是從運營端、產品端的改造,收入端的精細化,都在全面推進。

我們現在現金流層面完全是正的了,全面的盈利我覺得也是一年內吧,快的話在今年三四季度,慢的話明年一二季度。

並且我們也在積極地拓展更多可能性,比如說我們在做流量變現,做一些廣告嘗試,這個一年有上百萬的收入,這部分是走利潤的部分。

融資方面,碾壓式融資還是會再做一兩輪。但是更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造血能力,比我們融多少錢都要更踏實和有信心。

馮大剛:整個行業增速其實在放緩?因為它已經非常大了。

戴威:對,去年一年可能漲了有三十倍。

馮大剛:2018年整個市場預計會達到什麽規模?

戴威:我們做了一個預測,自己可能會到五千萬單,行業可能往一億單去了。

現在在氣象好的時候,整個行業大概6000萬單一天。

馮大剛:有傳言說你們曾經考慮過要做共享汽車,這個是真的嗎?你們的競爭對手現在正在做四輪業務。

戴威:之前的都只是傳言。這也不是一個簡單的會不會的問題,可以做的事情很多,關鍵是在什麽時間做什麽事情。我希望我們2018年不要因為做或者不做什麽,而讓後來的自己後悔。

馮大剛:如果說ofo以前融資的目的是造車,接下來這個方向會有變化嗎?

戴威:全球化應該是我們(今年)最大力來突破的,就是像去年ofo在國內市場的突破。

馮大剛:現在海外也出現了一些共享單車品牌,你們會在海外做收購嗎?

戴威:不能說我們肯定會去收購,或者肯定不收購。更優先的策略肯定還是自己運營,因為我們最了解自己的車子,從最上遊供應鏈層面,一直到產品,一直到下遊。

馮大剛:考慮到會盈利的情況下,你們將來更可能的是獨立發展還是被巨頭並購?

戴威:我覺得任何企業還是更希望獨立發展的。因為作為創始人、創始團隊我們希望自己有非常非常遠的未來,這個認識可能從創業第一天起,就埋在基因裡面了。

馮大剛:作為創始人個人,如果有一天ofo被並購了,這是你可以接受的嗎?

戴威:我覺得很多時候要堅持自己的選擇,但最終還要看大的環境。何況這事也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不像早上吃什麽中午吃什麽我自己就定了,這麽複雜的事情肯定是所有的股東、董事,好幾方大家一起討論。

馮大剛:ofo成立至今,創始團隊都沒有人離開,你們怎麽辨證地看這個事情?

戴威:這個事情肯定要辨證的看,對有的團隊來說沒有人離開是壞事,對有的團隊來說卻是好事。

馮大剛:那會不會影響一些後加入的人?比如說(會給他們造成一種感覺)先來的人永遠是他們是老闆,其他人只能是打工的?

戴威:不會。整個團隊我覺得沒有說誰的位置是不能動或者不能調整的,絕對沒有。

馮大剛:戰略方向比如說進城市、國際化,這是你一個人還是團隊決定?是拍腦袋還是怎麽科學決策?

戴威:我們還是非常集體決策的,我們每一次的戰略討論都是從複盤開始,慢慢到說現在巨集觀局勢是什麽樣的,我們現在位置在哪裡,我們的優勢、風險。然後我們分四個組,每組五個人模擬ofo的決策委員會,出四個決策,互相PK互相辯論,最後大家聽哪個組最對。

你說一定對嗎?也不一定,但是能夠形成思想共識。我認為,(戰略)大家不相信就推不下去。

聊融資和投資人:一切皆有可能

馮大剛:ofo在2017年平均兩三個月就融資一次,但是最近一次間隔了8個月的時間,這裡面有什麽特殊的原因?

戴威:確實間隔比較久,但我們這一次融資的金額也比較大,這次我們采取股權+債權的方式。

2017年走入公眾視野後,共享單車領域的(規模)是十倍、幾十倍地增長,但任何事物它都不可能說永遠沒有限制地瘋狂增長,從2017年下半年開始,這個行業走入了需要理性思考的變革期。這個過程中我們探索很多,如果在未來想成為一個更大的公司,我們不可能全部靠股權融資去造車和買車,這不是可持續發展的狀態。最終也是在阿里巴巴的協助下,打開了一扇探索債權融資的大門。

馮大剛:從去年冬天開始出現了很多變化,甚至一度傳言你們有生死危機,這個你感覺到了嗎?

戴威:對。其實在(今年)春節回老家的火車上,我很認真地做了一個複盤,思考ofo從2015年到今天不到三年的時間裡,有過哪些很艱難的時刻,以及怎麽找到了解決的方法。

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大家最關注的一個問題就是我們和摩拜(是否會)合並。其實這也是我們自己內部討論過很多次的話題。在這個過程裡,大家做了一個更大維度的探索,比如說兩個公司合並了會怎麽樣,沒有合並會怎麽樣。大家更多在思考大格局的變化,相對到個體的公司來講,我覺得缺乏更細節的思考,在整個運營的節奏、擴張上。

馮大剛:你們和摩拜的高層有見面聊過(合並)嗎?

戴威:那肯定的,聊了很多次了。

馮大剛:那現在最新的結果是什麽?

戴威:我覺得能坐下來聊下挺好的,在此之前,這個行業的企業之間的交流很少,大家對競爭對手有各種的猜測和判斷。這個行業我們作為最大的兩家企業,其實是有很多值得探討的話題。聊了以後發現,大家有很多相近的想法,但是也有一些方向是完全相悖的。最新的結果我覺得就是,一切皆有可能。

馮大剛:有(合並)可能但是還沒有確定?

戴威:對,共享單車也是處在快速發展的階段,我認為所有的可能性都依然存在。

馮大剛:這個過程中股東是什麽態度?中間是否還出現過反覆?

戴威:我覺得每一個人,在每一個瞬間所做的判斷都不一定是正確的,大家都是在複雜的情況裡思考怎麽對所有人都最好,其實我覺得大方向上,大家還是沒有大的調整和變化的。

馮大剛:ofo創立時間並不長,但是擁有一個非常豪華但是也非常複雜的投資人陣營,比如說滴滴和阿里都在裡面,如果他們有不一樣的意見你怎麽去平衡?而且在合並這件事情上,他們各自是什麽態度?

戴威:首先我覺得這個非常正常,因為所有公司(開董事會)不可能說大家所有人意見都一致。我覺得一言堂的公司肯定不會有一個非常穩健的長久的增長,因為人總會犯錯誤,我們為什麽要有組織、有體系的會議體系,就是避免個人犯錯誤。我覺得不同的董事、股東有不同的意見,對企業發展是好的。

比如2016年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當時有人說為什麽你不在城市裡投放試一下,當時我說這不行,還找了十個原因。如果五月份我們就投一點試一下,就早五個月的時間(進入城市),可能會有很大不同。人就是有思維上的慣性,路徑依賴。不同的股東董事給出不同的想法和思考,是幫助團隊能夠有更深刻的、更全面的、更全局的思考。

馮大剛:阿里對合並什麽態度,是支持還是反對?滴滴呢?

戴威:阿里跟滴滴都沒有無條件地支持,也沒有說無條件地反對,總體上是大家覺得怎麽對行業好,怎麽對於企業未來的發展好,那就怎麽來。

馮大剛:阿里投資的哈羅單車,你們接下來會跟他們有戰略協作嗎?

戴威:肯定會有的。

馮大剛:也有人預測,最終是ofo+哈羅單車一起打摩拜,會出現這樣的場景嗎?

戴威:我覺得不太會,不管ofo、哈羅還是摩拜都有自己的獨立意識。我們幾家企業發展的方向也是略有不同的,會出現一些小的分化。

聊個人:越難的題越想堅持去解

馮大剛:我認識你初期,印象特別深刻的是你對自行車有非常純粹的熱愛,但是現在它們對你來說可能沒有那麽單純了。它們在你心裡開始顯得沉重了麽?

戴威:沒有,我還是喜歡騎車。

馮大剛:最近騎過嗎?

戴威:最近一次長時間騎行應該是去年7月,高管團隊去青海湖團建。

馮大剛:現在走在街上看到大片的小黃車,還激動嗎?

戴威:最開始投放的時候非常激動,尤其是看到有人騎的時候簡直太激動了。現在在思考怎麽把體驗做上來,其實我們是很愛自行車的團隊,我內心非常痛苦的點在於自行車的好騎這件事上。我們之前疏忽了,把更多精力放在怎麽讓街上的壞車更少,但是在好騎這個問題上疏忽了。但是我們有信心說2018年(ofo)所有的車都會好騎。

馮大剛:騎車是一個需要耐力的運動,但這個領域的創業讓人印象最深刻的是爆發力,這是不是矛盾的?

戴威:長期來看一定是耐力賽,但是你看環法,出發的時候也不能太慢了,必須得有一個有利的位置,要不然就沒有後面的機會了。

馮大剛:保守的人往往因為錯過什麽東西而後悔,激進的人往往因為自己做多了什麽事情而後悔,你大概是哪種?

戴威:創業這個路上沒有什麽模式是一直能帶我們走到底的,最難的就是不斷成長,不斷根據當時的局面做當時有效的決策,有的時候就應該激進一點,有的時候就應該保守一些。沒有企業一直激進下去就贏了,或者一直保守下去就贏了。

最難就是選擇什麽時機激進,什麽時候保守。這個現在我現在剛有一些經歷,都是很痛苦的經歷,還在不斷地摸索找節奏。

馮大剛:當時你競選北大學生會主席,並不佔優勢,後來你一個一個去說服了很多人。你怎麽平衡各方關係,怎麽讓別人相信你?

戴威:沒什麽特殊的辦法,我比較相信兩個原則。第一個是真誠,我是發自內心地先去相信別人,當然這裡面也栽了很多跟頭,我掏心掏肺地聊完,發現被騙了,但是總體上我還是傾向於相信別人。第二個,我比較相信勤奮,做很多事情不難,就是我們有沒有這個決心,堅定地反覆地一直地做,直到把這個事情解決完為止,永不放棄。

馮大剛:給自己作為CEO打多少分?滿分十分的話。

戴威:打7.5分吧。

馮大剛:還不夠完美的是哪些?

戴威:差距還是有不少的,但我非常push自己的是不斷在學習,把優秀的管理經驗和公司實際情況,結合公司實際情況以及短中長期的目標,不是完全的照搬硬套,我能感受到自己在進步的。

馮大剛:你有情緒特別激動、特別憤怒的時候嗎?

戴威:我比較大的特點,就是一般不生氣。但是可能是因為是處女座,所以對於一些細節就比較較真,公司開會的時候,我會腦子裡算一些比較細的點,就會問題問得比較犀利,大家覺得我好像生氣了,但是沒有,其實我是在看那個數到底應該怎麽算。

馮大剛:但是當別人質疑你的時候呢?尤其是被質疑盜用用戶的押金,這是很嚴重的指控。

戴威:我心態現在好了很多。2016年遇到一些事情時我會很崩潰很激動,原來看到黑稿我特別生氣,怎麽能這麽寫我們呢,心裡太難受了。但是2017年之後,我也在調整,這是一個慢慢變好的過程。

馮大剛:當你回頭看到自己在這麽短的時間裡做了這麽大的一家公司,會不會有後怕?

戴威:其實還好。分享一個想法,打遊戲更新,不是說在線時間長就更新了,而是說你打了多少怪,做了多少任務,最終經驗值的增加讓你去更新。

創業這兩年多雖然時間不長,但是我們經歷了很多次生死、超出我們能力範圍的壓力和困難。一天有24個小時,如果我們解決了十個問題,那就比解決一個問題時的成長快了十倍。

過去兩年最欣慰的是,我們心態比較好,覺得一定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現在很焦慮的時候會出去踢球跟大家跑一跑,或者一個人找個地方喝茶,把整個問題想通就不焦慮了。

馮大剛:如果將來不創業或者不是那麽忙了,你還有可能做其他的事情?

戴威:我對經濟學很感興趣,想知道有沒有一些新的理論能夠優化整個經濟環境,或者一個新的角度,讓大家能夠跳出原有思維來重新思考這個世界,這是不工作的時候我最喜歡想的事情。其他的時間就就不想想事情,躺著。

馮大剛:你最喜歡的經濟學家是誰?

戴威:最佩服的可能還是哈耶克(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通往奴役之路》作者),對這近百年來經濟的發展和研究真的有一些實質作用。而且很多理論很年輕就寫出來了。

馮大剛:你現在快樂嗎?

雖然有時候工作上會有一些壓力、挑戰,但是我們總體把它看成是一次成長和學習的機會,就跟解數學題一樣,這個題越難,越有解出來的欲望衝動和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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