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片天空，是你想要仰望的世界

　　昨夜的一場大風，讓走進初夏的點點熱氣還未完全釋放，又退了回去。微涼的夜，讓我竟一晚無夢安眠。醒來，天雖未亮，卻早已神情目明。

　　一看時間，未到五時。房間裡還很幽暗。窗外，也是夜色未散。淡淡的晨藹下，窗外的世界還是朦朦朧朧的。那些展落在夜空下的樹，開放在星光裡的花，都幾乎失去了白日裡的耀眼，沒有色彩和形態。連對面的高樓裡，也還未見有彩色的光閃爍和旋轉。

　　城市，還在安靜的夢裡。

　　可是，很快，一陣歡鬧聲破窗而入，就像一股清新的風，吹來了清晨的氣息。“唧唧，咕咕，滴哩哩。”原來，是一群鳥兒在外面引吭高歌了。黃鸝鳥的聲音很特別，就像是一個母親喚孩子起床的聲音，一聲輕呼，溫柔而親切，之後，便停止了，好像生怕把孩子嚇著了一樣。一聽到這樣的聲音，就容易想起“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的畫面，溫馨。美好。“苞天苞谷”，這短促而響徹雲宵的杜鵑聲聲，總讓人立刻聯想到蔚藍的天空，明亮的陽光，也讓人聯想到金色的麥浪和掛著紅須的玉米地。兩聲長一聲短的柔柔細語，那是最常見的小麻雀的歌聲。小時侯聽過它們很久，熟悉得就像昨天。這其貌不揚的小不點，聲音也是細微而不張揚。乍聽，就像是兒時用一片綠葉在唇邊吹出的聲音。“唧唧咕咕”，就像一串串快樂的小水泡，清脆、婉轉，圓潤、動聽、這是綠鵑鳥的歡叫。而小雲雀的聲音，如同一串長長的音符，很久很久，才能彈奏完成。

　　還有一些不知名的鳥聲夾雜其中，或高或低，或悅耳或沉悶，或平緩或急促，讓這清晨的鳥語歡聲變得豐富而熱鬧。

　　這些歡快的聲音啊，是在謳歌什麽呢？難道是對清晨的期待？或是對天空的向往？或是對自由的歡呼，對生命的高歌？或是，僅僅為一縷晨風、一粒清露而歌唱？

　　這是好多年以來，第一次在清晨裡靜靜聆聽鳥語。是它們一直在每個這樣的早晨裡唱著歌，我卻未加注意呢？還是它們不斷遷徙，不停往返於鄉村和城市而未被我發覺？我聽不到鳥鳴，看不到鳥影，又是源於我對自然的疏遠還是我對生活的疏忽？

　　這些快樂而熱鬧的精靈，它們本屬於廣袤的鄉村，綠色的大自然，可現在，離開了田野，離開了樹林，它們依然用自己的敏銳的雙眼發現了城市裡的花香與綠樹，歡喜地棲息，幸福地歌唱。

　　一隻鳥的天空是如此廣闊。而我們，卻為何總是生活得如同被囚禁的鳥？

　　從鄉村到城市，從故鄉到他鄉，我們，也像一隻鳥，不停飛行、碾轉，十幾年的光陰就這樣倏然而逝。在忙碌裡，在渾沌裡，我們失去了什麽？又留下了什麽？ 我們的長途跋涉裡，又是否找到了自己渴望的家園和真正的歸宿？

　　當初的我們，也有過溪流清澗、鳥鳴山谷的的樸素生活，也有過望炊煙、聽笛音、一輪落日扶鋤歸的閑淡。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卻不再喜歡鳥鳴山更幽，夜靜春山空的鄉野。都市，帶給我們一種更強烈的衝擊。帶著對鄉村的鄙薄，對城市的仰望，我們拚命了學習，拚命找機會，只為盡力擺脫讓我們已失卻了新鮮感的鄉村，早日走進城市光鮮亮麗的色彩與閃爍的霓虹裡。

　　我們，把所有的夢想都寄托於城市，也把想要的幸福寄望於城市。懷著即使在擁擠的城裡蝸居也勝於在偏僻冷清的鄉村生活的向往之情，我們腳步急促地逃離了熟悉的故土，奔赴心裡的城市。就如同那位說出“世界那麽大，我想去看看”年輕人，我們的心，也絲毫不懷疑自己心中的激情與勇氣，以及那些指日可待前程似錦的未來。

　　鄉村，那年年依舊從東往西的河水，那四季交替無限更迭的田園，那重重連綿不斷的小山，從此，越來越遠。而城市裡人潮如湧的影院，鱗次櫛比的高樓、繁華熱鬧的街道，慢慢融入我們的日常。

　　多年的打拚，換來了夢寐以求的城市人的身份，讓我們終於不必像個外來人一樣充滿了初來乍到的惶恐和不安。穩定的工作，穩定的住房，穩定的生活。這，不就是我們曾想要的幸福嗎？當我們自信地穿過越來越寬的馬路，優雅地坐在餐廳和朋友一起喝茶聊天，悠閑地攜家人在琳琅滿目的商場裡選購的時侯，心裡，也許有一點小小的滿足感和歸屬感。甚至，當我們面對那些仍未立足於城市的年輕人，外地人，也會生出一些優越感。

　　這樣的生活，真的如你如願？這樣的幸福，就是一生的所盼？很多個夢醒時分，回想自己的經歷和現在的生活，心裡又有了一些茫然與失措。連自己都無法給出一個清晰而明確的答案，現在的自己，是否是真的很幸福？城市與鄉村，哪一個更美好？過去與現在，哪一個更可貴？鄉村，自然真的被我們遺忘了嗎？這沉睡裡依然時斷時現的的夢囈、心悸、皺眉裡，又怎樣去解釋？也許，我們只是習慣了不去追溯，不去思索，不去尋找。因為，在我們看來，很多東西，都有屬於它特定的時間，我們無力改變。

　　就這樣繼續下去嗎？像無數個日子，在午夜的熾熱裡昏沉入睡，在喧鬧的晨光裡慌亂爬起？忘記了冰雪初融，忘記了雨落池塘，忘記了秋蟬葉黃，忘記了霜寒露重？

　　生活，除了柴米油鹽醬醋茶，還否琴棋書畫詩酒花？

　　城裡的燈，依舊閃閃爍爍。但，城裡的月光，卻似乎也再也難以照進我們的心房。我們久居在城市裡，迷戀著它的時尚與便捷，但又悄然懷念著一同被鎖進了故事裡歌謠裡的藍天、白雲、雨露、晨光。

　　嘀哩，嘀哩。

　　鳥聲依舊婉轉，晨風依舊清涼。世界，還是很安靜。

　　這些還在沉睡的人，是如我一樣早已遺忘了早上的鳥語花香，還是遲遲不願從虛幻的夢境裡回到紛擾的塵世？他們的夢裡，又是不是還惦記著千頭萬緒的工作，即將面臨的考試或明天要見的客戶？他們的夢裡，有沒有一隻雲雀飛入高空的影子？有沒有幾滴雨聲敲打窗欞的樂聲？有沒有石榴花閃爍在枝頭的歡顏？

　　真希望，一切都是最初的樣子。簡單，清新，自然。

　　每一天，都可以活得生動有朝氣，像一首詩裡描繪的一般：夢中的花，一朵，兩朵，三朵，開在臨窗的的稟微中，喊我，越過藤橋的那一朵，衣著華麗，歌聲清越，暗合時令地開放，簷前晶瑩的露珠就年簇簇地朝下落。”

　　有心情聽雨，有時間看雲。遠離繁瑣、心力交瘁；遠離乏味、枯燥；遠離心機重重與顧慮再三。

　　就像這群快樂的鳥雀，隨意的棲息，莫名的歡喜。一個清晨，一片天空，就可以盡情而歌。

　　或許，世界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