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奇葩說》，是李誕最大的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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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首發於作者公眾號：世上最孤獨的讀書俱樂部丨

如果你還不認識李誕，那真的跟不上網絡時代了。

李誕，李蛋，蛋蛋，蛋總，隨便你怎麽叫吧，反正人家微博，四舍五入就有1000萬關注。

他不僅是當下年輕人裡最火，最現象級的紅人，而且還代表著當今國內的一種文化趨勢。

這種文化，在日本叫做平成廢物，肥宅，在尤瓦爾的書裡叫做新無用階級，在國內叫做佛系、喪文化。

李誕身上，有太多這一代人的共鳴，集體主義，英雄主義消亡。個人主義還沒有興起，多數人迷茫，焦慮，無用。

如果說佛系第一次變成網紅詞，還顯得粗暴。那麽李誕用起這個詞，簡直就是降維打擊。

李誕從小聰明，天賦高，讀書多，對佛學的思想研究也比一般人要透。佛系，喪文化在他那一包裝，就變成了幽默，搞笑，滋潤的形式，很難不被喜歡。

這些優點，是藏不住的。

一個人以這樣的姿態，手段來討好你，逗你笑，你是很難不被打動的。

在《飯局的誘惑》第二季，蔡康永問李誕：《吐槽大會》是你第一個策劃的節目嗎？

所以等於是你初出茅廬的第一個節目就打敗了馬東在電視圈修煉了幾十年做的節目。

馬東就坐在兩個人中間，這麽犀利的一個問題，等於蔡康永給李誕挖了個坑啊！

不管李誕自誇，還是自謙，對馬東來說都不會好看。

結果李誕馬上接一句：

哎，你說巧不巧？

化骨綿掌，隨機應變，不過如此。

才剛剛三十歲，就已經如此老道圓滑，暗藏玄機，他被很多人喜歡簡直是必然的。

這樣的一個人，安慰起人的時候，也比那些佛系公眾號水準高的多。

開心點朋友們，人間不值得。

單論這句話的含金量是非常高的。

首先格局就很大，大有包含萬象的意味。不管什麽人，遇到什麽煩惱，什麽困難，都可以包含進去。甚至越是偏執，越是苦大仇深，越是會有一種被人在腦袋上點了一下的感覺。

一句話，安慰了不知道多少人。

然而，李誕最大的黑點，恰恰也是這句話。

最有威力的話，如何到最後變成了黑點？

我慢慢給大家解釋。

在許知遠的《十三邀》訪談裡，我們看到了一個非常真摯誠實的李誕。

首先，他雖然入世，但不市儈。他骨子裡就透著一種悲傷，悲哀，無奈，消解，收縮。這種底色，是他受人喜愛，得以共鳴的關鍵。

試想一下，一個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甚至帶著一股子直爽魯莽的人，在你傷心的要死的時候，給你來一句，你怎那麽矯情，開心點，人間不值得。

你恐怕當場就能和他打起來。你會覺得這個人很惡毒！

但是一個比你更悲傷，態度更低微的人，過來跟你說，開心點朋友，不值得。

你就有一種，被治愈的感覺。

這就是悲傷和幽默的作用，它反而能治愈人。幽默的本質就是一種無奈，無論任何時候，它都能讓人覺得，反正到絕路了，破罐子破摔，反而沒啥大不了，不值得。

清醒而有遠見的人無疑是悲觀的，李誕的悲觀和通透，就是靠這種形態展示出來的。

我們可以看到，在《十三邀》完整版裡，李誕處處都在化解許知遠的那種犀利和無所畏懼。可是，在圓潤，幽默甚至嬉皮笑臉背後，李誕其實是有些羨慕許知遠的灑脫和勇敢的。

許知遠不怕被罵，李誕怕。因為這樣就賺不到錢。

這是很諷刺的一件事。許知遠問李誕，那到底怎麽樣你才會無所謂呢？

李誕說，最少要好幾個億吧？

許知遠問，為什麽你要那麽多錢呢？你到底怕什麽呢？到底想幹什麽呢？

李誕說，我想做的事我不敢說，說出來沒人喜歡我了。

這就是李誕的矛盾之處。

一方面，李誕說著一個人只有為社會，為其他人活著才算活著；

另一方面，又害怕真的放飛自我以後，大眾會不喜歡他，會賺不到錢。

一方面，李誕說他是會給英雄砸雞蛋，會覺得太過自我的路走不通，太過於哲學，過於認真的路等於死路；

另一方面，他又羨慕那些天才，天賦異稟牛逼閃閃的人，可以無拘無束。

一方面，他說不擁抱痛苦，不享受憂傷也能創作（脫口秀）；

另一方面，他又覺得自己的行業，不是一流的藝術，不能滿足他，不是上乘絕學有志之士該呆的地方。

一場《十三邀》，李誕暴露出好幾個自相矛盾的地方。

可我絲毫不覺得他在偽裝，或是麻醉。這就是他最奇妙的地方。

矛盾但是真實。入世但是樸質。

他雖然有矛盾的地方，有點那種圈地自萌，圓滑應付的態度。但是這並不代表他沒有水準。相反他水準很高，戲謔只是一種自我保護。因為這世上，很多矛盾，其實是無解的。

他說他自己也曾經是文藝青年，也曾經死磕社會，最後，他選擇這種玩世不恭，這種消解，消解，再消解的態度，是有苦衷的。

他說，薩特的那句“他人即是地獄”，害慘了他。所以現在他要為他人而活，要娛樂大眾。

所以，再一次，李誕展現出來的這種消解，消極，不值得，反而給人一種很真實，很掏心掏肺的感覺。

按他自己的話說，沒有高低好壞，只有自洽的人生。

這種東西，非得是有過經歷和思考才能得到，裝是裝不出來的。

所以，這個時候的李誕，不僅紅的應該，還值得學習。

當然，我還想接一句，自洽的圈子可大可小，有些人所謂的自洽，一擊即潰。李誕的自洽，在茫茫人海裡，已經算是比較高明的了。

可儘管如此，李誕還是遭到了討厭和質疑。

第一，真實歸真實，但這種喪，入世，圓滑，甚至我們升高一點，說犬儒。這種思想，並不是每個人都接受的。

一旦這種思想擴大，脫離了原先的範圍，就很容易遇到質疑。有些人是相信世界值得自己為之奮鬥的，是覺得不管怎樣都要拚一拚的。

那麽有人說了，不擴大不就完了嗎？

不擴大不行啊，喜歡李誕的人太多了，人紅是非多。你想不被討論都不行。

李誕月初的時候，也在微博澄清自己。

大概意思，我李誕從來沒有過這樣人設，你們自己覺得我不能滿足你們，又反過來怪我。

這其實就是已經感受到粉絲不受控制了。

粉絲是很可怕的，我一直覺得，粉絲和偶像不是一家的，而是對立的。

粉絲會想象一個幻想的偶像，會加強這種鏈接，會加強偶像的優點，並以此吸取能量。

李誕的自洽，尚且是露出矛盾的。粉絲就更不堪了。

看看李誕點讚轉發的微博就知道了。

蔡康永在最近的《奇葩說》裡有一段話我特別喜歡：

我覺得我們的文化，過度推崇容忍妥協這件事情。我覺得那是我們的懶惰。

我看到好多文人的房間裡掛著難得糊塗這四個字，然後我看到網絡上好多人說認真就輸了這五個字。我全部都不喜歡這些態度。

（馬東：還有我們有些小朋友說人間不值得）

我剛好今天上場前就在和李誕討論這個問題。

為什麽我們文化裡面許多曾經尊重過的創作者，到了一定的年紀之後不再創作。因為他們不再跟他們的人生鬧別扭。我覺得好可惜。我們的文化裡那麽推崇容忍，寬容，包容，智慧，最後每一個人都活成了一個大佛。

該畫畫的不畫畫，該搞音樂的不搞音樂，該寫小說的不寫小說，全部變成了盤腿坐在那邊變神仙。我們覺得我們對容忍的過度推崇，使得我們對很多事情都變得冷淡，什麽叫容忍，就是裝沒事讓它過去。

然後你裝一次沒事，第二次就更提不起勁兒來要找茬。你會想，上次不都忍了，這次有更嚴重嗎？沒有吧，那就再讓它過去吧。你讓一件事情過去三次，你就再也不想去追究了。就覺得活著不過如此而已，人間不值得。

所以我們這麽推崇容忍幹什麽，是要每個人都出家最後變唐僧嗎？就，你有什麽忍不住的就不要忍，那個顯露是你對生命的熱情，不僅是婚姻如此，我們大家活著就得這個樣子。

你對什麽都不在意，你人生不能完成的事情，就什麽都推給孩子（或其他理由），那你的願望什麽時候能實現呢？為什麽要容忍不該容忍的事情，變成到最後我們冷淡的看待生命。

所以從這一題一開始，上升到我們整個對待容忍的態度，我都會建議大家，容忍不是最高境界。

容忍會讓我們變得不在意，而不在意會導致我們失去活著的滋味。

看，其實蔡康永都是反對這種，不值得的消極態度的。是呼籲要理性思考的。甚至是呼籲大家，生機勃勃一點，拚一點，不要一味的喪氣的。

認真你就贏了，或者認真你就輸了，其實這種對撞是很激烈的。

如果你認真的問自己，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那麽不得到一個完全自洽（僅對於個人思想水準）的答案，那你是睡不著覺的。這是做人的態度問題。可以說是一個人的核心價值觀之一。

但是粉絲要維護李誕這種特質啊，所以就會有矛盾，就會有摩擦，會被討論，最終會擴大到不受控制的地步。

在最近的《奇葩說》，人間不值得這幾個字也被反覆的討論。李誕反覆強調，我說的是開心一點，是前面還有一句話的。

最新一期的奇葩說，標題就是李誕和蔡康永兩個人開杠。

人間到底值不值得。

蔡康永問，如果人間值得，你為什麽要說不值得？

李誕說，我無論怎麽說，都會被誤解。

蔡康永又問，那麽你為什麽要把它微博置頂呢？

李誕說，以為我相信啊，這是我的態度啊，違背了我真實的想法。

蔡康永，所以你真實的想法還是人間不值得了？

李誕回，僅在我定義下。（自洽的小圈子）

蔡康永，你現在是有影響力的人了，那如果你影響到的人認定了人間不值得，你覺得妥當嗎？

李誕回，非常不妥當，所以今天要用我和康永哥的影響力，加在一起告訴大家，好好理解這句話。（不要過度解讀！）

所以，蔡康永表面上是在質疑李誕，其實是在幫李誕打掩護。

李誕其實早就抓住了這個黑點，想要澄清。

可是，儘管李誕一再的暗示，還是止不住爭論。

李誕雖然好，但是並不說這就是人的最高境界，唯一境界，唯一活法。

李誕被黑，被質疑，還有第二點。

即，李誕不管骨子裡有多自卑，怯懦，悲傷，他現在已經是成功人士了！

月入百萬起步，指日可待的億萬富翁！網絡第一線的紅人！脫口秀最大的牌！還娶了個美女。

我們前面也說了，李誕的共情，最大的訣竅是因為你認為，他和你一樣的悲慘，一樣的憂傷，無奈。所以你相信他的幽默，願意和他一起喪。

但是人家是成功人士啊，你呢？

雖然，李誕是先悲觀，先娛樂服務大眾，後成功的。有個先後順序。

但質疑的人，是不管這些的。

他們會覺得，李誕你已經成功了，已經是蛋總了，事業巔峰，美人在懷，一個月收入百萬起步，你跟我說不值得？

你的人設，漏洞未免太大。

這種質疑，擋不住。

兩個原因：

第一，他自己的水準就還有欠缺，有很多地方說服力不夠，自相矛盾。

第二，經過粉絲的擴大之後，這是文化和價值觀的碰撞。

李誕的背後，是喪文化的年輕人的集體狂歡。但是，許知遠對李誕的語言體系有多質疑，主流文化就有多不喜歡李誕。

李誕能紅，不是偶然。

他天賦高，從小就在思考和累積。而且是微博第一批用戶，對自己的職業有長期的經驗，可以說天時地利人和，他都佔了。

他能紅，是順應這個時代的思潮。

但是李誕被黑，同樣也不是偶然。

他最大的甜頭，就是人設——不管承不承認，有趣的靈魂、才華幽默、入世悲涼、卑微淺薄，這些說到底都是人設——多麽悲哀啊，好好一個妙人，到最後居然整得和那些流量明星一樣。

他的水準，圓潤，還不是一流的。博學和深度比不過薛兆豐，圓潤溫柔比不過蔡康永，娛樂比不過馬東，知識和灑脫比不過高曉松。

人設這東西，最坑人。吃人設的時候，能有多紅，倒台的時候，就能有多遭人恨。

其實，即使沒有那些質疑的聲音，李誕也會被黑。

參加《奇葩說》，就是李誕最大的失誤。

李誕的消解，不認真，把深入的東西化為淺薄，把英雄拉下神壇的態度，非常不適合奇葩說的深入討論——因為性質是相反的，所以難免掃興。

人家從一個現象，聊到深入的知識，思辨，見解，以此更了解世界。你在旁邊插科打諢，你不討厭嗎？

陳銘在辯論比喻，李誕插話拆台，陳銘直接說一句，在李誕眼裡，觀眾就是100個笑話。這一個來回，簡直是這季《奇葩說》最奇妙的地方。

畢竟插科打諢，娛樂效果，有馬東就夠了。

馬東一句底色悲涼，用娛樂來對抗這個無聊的世界，不比李誕差。

奇葩說是辯論節目，辯論的核心就是爭。

李誕的核心就是不爭，不值得爭。

看到沒有，尿性從一開始就犯衝。

李誕說，做人要做水。這是道家思想，滋潤萬物而不爭，能屈能伸。

李誕對這種思想還是不夠熟練，既然到了奇葩說，就應該順應環境，拿出自己最認真最文化的一面，好好辯論。

就不能喜歡沒皮沒臉插科打諢了。

因為大環境變了，自洽的小圈子不跟著變，可就一下給你碰碎了。

先前，李誕被爆出疑似出軌醜聞。剛剛結婚，就出一個影片，和一女孩在酒吧摟摟抱抱。

很多網友這兩天，最關心的就是這個疑似出軌的事。然而在我看來，這是最不值得關心，最顯而易見的必然結果。現象背後的本質才是重點。

李誕的出現，背後現象，包括他真實的袒露，都讓我學到很多，思考了很多，包容了很多。他是值得深入了解的人，當然也很值得感激。

但李誕如此結果，我一點也不驚訝，甚至是早有預料的。當然，這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很多人都預料到他會有這麽一下子。

其實，我一點也不在乎，李誕究竟是不是真心的為他人而活。

畢竟，他自己也說，你做一輩子好人，哪怕是裝的，那你就是好人。

當最打動人的，真實的李誕，也開始露出偽裝的痕跡，讓人開始質疑這個偶像和自己心中的幻想是否一致的時候，這偶像也就開始要倒塌了。

畢竟，他希望的大家都能好好的理解思考他，是不可能的。也是和他一貫宣揚的反思考，消解，戲謔所對立的。

最後，只希望他能從中吸收教訓，在為他人而活的路線上，更好地走下去吧。

*注：本文有部分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