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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給科比的信:你走了但你一直都在 請變成北極星繼續指引我

作者:沈洋

現在,我終於有勇氣坐在了電腦前,但是儘管如此,我顫抖的手指仍然不確定我將會敲下什麽樣的字眼。就像25個小時過後,我仍然不確定你的離開一樣。

老科,過去的這25個小時,我過的很不好。我也知道,在世界上的各個角落,有太多像我這樣的人,先是不相信,然後是不願相信,最後又不得不相信,我們任由著大腦停滯,任由眼淚肆意的流,任由著心髒那空了格的停拍。

好像,世界的一切都在得到你離開消息的那一刹那而突然暫停;好像,一個曾經做過的最可怕又最真實的噩夢;又好像,我們都聽到了那聲轟響,就直接以時速4000邁的砸到了心底的最深處。

現在我坐在這裡,知道自己將要寫下也許這一生最難下筆的信。【聚焦科比墜機離世事件】

老科,在你離開的這25個小時裡,你知道人們意識到了很多事情。那些或許你早就告訴別人去相信的事情。比如你說的曼巴精神。以前,也許很多人都不確定他們的具體含義,可是直到你走後,曼巴精神被傳頌,被解讀,人們開始重新去聆聽你的那些用不懈的努力和光輝歲月煉就的精神遺產。喚醒人們去意識到,努力去成就自己的人生到底需要做些什麽。

又比如,人們意識到他們從未如今天般的愛你,或者發覺原來在內心深處對於你那以前未曾察覺的愛。你早就贏得了這個世界的尊敬,但是愛這個詞,很多時候,只有在失去以後用痛去丈量它的程度。 或許,你可能並不在意這些,就像你已經很久不去在意別人對你的評價,但是我想告訴你,人們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確定自己對於你的愛。

還有,他們意識到你是怎樣的扮演一個父親的角色。一個擁有著4個女兒的父親。沒有人再去調侃那些無聊的兒子梗,每一個人都在感歎,那個恐怕是最像你的女兒也被帶走了。上帝對世人何其殘忍,一點念想都不給留。人們都在等著她長大後成為下一個你,當她用你的視角看世界的時候,我們也會幸運的通過看到她而再次看到場上的那個你。很多做父親,做丈夫,做兒子的人都因為你的離開,去開始審視自己,然後突然想要去擁抱生命裡最重要的那些人。

可是,老科啊,你又知不知道,人們因為你的離開,變得開始害怕,或者更加害怕。尤其是那些愛著你的中國球迷。你肯定知道,在過去的半年裡,他們經歷了什麽,也經歷著什麽。他們的很多人開始對很多曾經堅信的事情產生懷疑。他們對於籃球的看法開始動搖,對於生命意義的看法開始動搖,對於他們曾經相信的東西開始動搖,甚至是所謂的信仰,他們都開始動搖。

你走後,我的一個好朋友說,他都不敢往後想,他覺得壞的事情還會發生。還有一個你身邊很親近的工作夥伴告訴我,你走後,她都不知道明天該做什麽。當人們都覺得年過了,困難就到頭了,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的時候,你的離開讓人絕望到當你以為事情已經不能再糟糕的時候會意識到自我的幼稚,領教到生活的本質就是沒有最差,只有更差。領教到成長的本質是,你必須要一個難關加著一個難關的走下去,忘記感覺,硬著頭皮。

可是,老科,我知道這不是你想讓人們感覺到的。 我特別喜歡一個ESPN的記者在你走後所說的話。他說,“無論作為球員的科比曾經讓你去愛,還是讓你去恨,他最可貴的地方就是讓你能夠去感覺。”

我不管他是否與你熟識,但是他說出了每一個在你身邊,或者離你遙遠的人心底想說的話。你讓人們感覺到了太多他們不曾感覺到的東西。現在,你讓人們感覺到疼,感覺到無奈,感覺到內心的缺失和遺憾。 甚至,感覺到冰冷和害怕。

這不是你想的,絕對不是。

我在猜,你想讓人們繼續感覺到你曾帶給他們一切的東西,無論是在你存在的時候,還是過去的這25個小時。

現在,我在想你帶給了我什麽。說來好笑,我甚至覺得你此刻就坐在我的對面,微笑著傾聽著,眼睛裡閃著光。過去的這些難熬的時間裡,我總覺得你就坐在我的身旁,這種感覺我不曾有過。

我覺得上天對我不薄,在人生過去的34年裡,我不曾經歷過身邊親近人的離開,我真的感激上蒼,對我特別厚待。所以,你是第一個在我人生中突然消失的“家人”。

對,請允許我如此越矩的把你看待成我的家人,或者是最為親近的也最為長久的朋友。20多年裡,我從自己的年少時代開始漸漸地接近自己的中年歲月,你一直在我人生和職業之路上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所以,對於死亡這件事,我的情緒處理是非常糟糕的。我根本找不到方式去消化,只是會傻傻的坐著哭,躺著哭,然後當別人跟我說話的時候,我甚至發覺自己的耳朵被堵住了,聲音進去了,但是大腦卻無法處理信息。好像自己突然置身在一個玻璃罩裡。

所以,我感覺到你此刻就坐在我對面,就坐在下午四點的咖啡店裡,看著我邊掉眼淚,邊寫些不知何物的文字。好像周圍所有都不存在,你就和我一起坐在這個玻璃罩裡。然後有一束光照著你,你微笑著,就像每一次我見到你時你給我的微笑一樣。那麽沉靜、那麽溫暖、那麽有智慧,我總像是個急於想要了解你,又被你了解的孩子一樣,就這麽面對著你,又緊張又興奮又著急,總想要把我人生每一個跟你有關或者無關的事情一股腦的講給你聽一樣。

老科,說到你身上被打上的那束光,實不相瞞,其實自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

無論是當初頂著那個爆炸頭的小子,還是那個後來那個帶著五個總冠軍的巨星;無論是和任何一個球隊的比賽,重要不重要。常規賽、季後賽、總決賽,或者是任何一個嘈雜的公眾場合;無論是我當年坐在小板凳看著電視機裡的你,還是進入籃球媒體生涯之後,坐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又或者再後來,我傾盡全力慢慢的將自己挪移到離你只有咫尺的距離,我總能第一眼就看到你。你好像永遠都是那樣的光芒萬丈,任誰在你旁邊也遮蓋不住那份耀眼,起碼對我而言。

即使到今天,知道你在天上的時候,知道我又必須被無情的拉開和你那天人兩隔的距離。只要有可能,我依然能夠看到你,在芸芸眾生裡,你的頭上總有一束光。

老科,直到你退役之後,我才有機會更多的接觸到你。以前我只是那個見到你就會笨拙到在你面前蹲下,或者失態到只會尖叫的OMG小姐。雖然我是因為球員時代的你才深深陷落,可是直到你離開球場,我才有機會更近地走近你。

很多人都覺得我是那個在中國記者中離你最近的幾個。但是其實很慚愧,我沒有真正跟隨你的職業生涯,即使是後來見到你,每一次的時間也極其有限。

但是,老科,就是那有限的幾次見面之中,我沒有表現出太多不稱職的地方吧。雖然,我的英語沒有變得更好,我依然緊張到手腳冰涼,我甚至經常在採訪的過程中神遊,想著天啊,你就真的坐在我面前了,然後又拚命把自己拉回到思緒之中。請告訴我,我沒有那麽差,我做的還不錯,對吧。

你知道有哪兩次,我覺得我離你前所未有的近,是那種區別於受訪者和採訪者的那種靠近嗎?

第一次是我告訴你,我因為你的鼓勵考上了天普大學的研究生,研習體育管理專業,你高興極了。說你的姐姐也是從那裡畢業的。第二次,在北京,也是我最後一次見你,你通過你的助理通過微信告訴我,生日快樂。

那個時刻,你讓我覺得我一定是做對了一些事情,才能獲得這本不該屬於我的一切。

雖然見到你的次數是那麽的有限,但是因為工作的緣故,能夠接觸到你的工作夥伴,以及身邊的朋友。在他們的神情裡,言語裡,我能更加的了解你,走近你。以前,你是我做這份工作的理由,是閃著信仰之光的高高在上的神級人物。後來,我才知道你很多充滿人味的地方,那是我最沒有想到,也是關於你,對於我最大的收獲。

他們跟我說,你會在中國行的時候,頂著發胖的危險和“輿論壓力”吃上一整個月餅和一大盤揚州炒飯。你不敢喝酒,就變著法的勸酒,生逼著身邊的人一整口吞下濃烈的中國白酒,然後看著好友被自己整蠱而樂不可支。

你會在你最熟悉的凌晨四點時分,在北京所住的酒店周圍散步、徘徊,手背手的像個北京老大爺,然後告訴身邊的人,有一天你要在這裡建立自己的辦公室,這樣就可以有更多的機會把有關於科比的一切帶到這個他最愛的國度裡。你曾說,你不清楚這些來自中國強烈的愛為何而來,你只知道,你把這裡當作第二個家,因為你也愛著這個國家。

你會特別早地去上班,你給了你的同事很多早起的壓力。這些同事都是你自己選出來的,你說做老闆最大的好處,就是終於可以自己選隊友了。但是他們還是很緊張,必須兢兢業業,卻又活力十足,因為老闆是你。

你會七點上班,下午四點準時下班。因為那是你去接女兒放學的時候。人們都熟悉你的凌晨四點,卻不知道你的下午四點之後再到下一個凌晨四點,是完全屬於自己的妻子和女兒們的。你的員工都說,你是十足的女兒奴,是那種誰做你女兒都會成為世界上最幸運的人的那種父親。

寫到這裡,我笑了。我突然覺得把這些記錄下去,讓更多人知道是那麽的具有意義。

老科,你知道,我已經有很長時間都失去了寫作的激情。我很慚愧,我沒有完全聽進去你曾經寫給我夢想最大的話,我拿灰心做懶惰的借口,拿這個浮躁的社會做擋箭牌,讓自己也開始浮躁。我開始拒絕寫我以前最喜歡的走心的文章,無限期擱置曾經想跟你一樣做小說家的夢想。

可是今天,我意識到我必須寫點什麽,我感覺到你在我身邊跟我說,如果過不去心裡的坎,就用我最喜歡最擅長做的事情,去寫我曾經最自豪書寫的對象,去療愈我內心的傷痕,粘和那些碎了的心。

說實話,我好多了。

就像你曾經跟我說的那樣,專注就像是天邊的那顆北極星,就算你有時會被風吹亂偏離軌道,或者被灰塵蒙住了心,你只要尋找到另外一條路去接近你的目標和夢想就好。

老科,現在你變成了那顆北極星,請繼續,並且永遠指引我,帶領我。

2020年1月27日,寫於科比在天上的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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