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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林巨擘周叔弢的藏書經歷

人生簡歷

我國私家藏書歷史源遠流長,它對於保存文化典籍,傳播民族文化,有著巨大的歷史功績。民國以來的私家藏書中,北方周叔弢的自莊嚴堪、李盛鐸的木樨軒、傅增湘的雙鑒樓,鼎足而三,而周先生以其藏書之富、之精又超越李、傅,故全國而言,素有“南陳北周”之稱。“南陳”即祁陽陳清華,“北周”即天津周叔弢。

周叔弢(1891—1984),名暹,以輩分稱明暹,字叔弢,以字行,原籍安徽建德人,世稱“建德周氏”。其祖籍婺源,唐時避武氏亂而遷居,歷宋、元、明三代均夙守耕讀,絕跡仕途,直至清代中晚期,周先生祖父周馥才重踏仕宦之途。

周馥字玉山,由李鴻章的幕僚而致身顯赫,歷官津海關道、直隸、四川、山東、兩江、兩廣等地藩臬督撫,為晚清洋務派重要人物,曾承辦外交、武備學堂,興建旅順船塢等。

先生父親周學海,系周馥之長子,為光緒十一年(1885)拔貢、十四年(1888)舉人、十八年(1892)進士,以內閣中書用,後署靖江。周學海潛心學醫,編撰有《周氏醫學叢書》。

周先生為學海之三子,光緒十七年(1891)七月生於揚州,辛亥革命後先赴上海,隨後移居天津。民國8年(1919)隨叔父周學熙(民初財政總長,近代中國實業家)赴青島開辦華新紗廠,開始實業生涯。此後在唐山、衛輝、天津、灤州等地經營華新紗廠、灤州礦務局、啟新洋灰公司、耀華玻璃廠等,成為我國北方的一大民族實業家。解放後,於1950年任天津市副市長,開始從政生涯,生前為全國人大代表、全國政協副主席、全國工商聯副主席、天津市人大副主任、天津市工商聯主委、中國佛教協會常務理事、天津市佛教協會名譽會長、天津市圖書館學會名譽會長。1984年2月14日因病卒於天津,享年93歲。

藏書生涯

周叔弢先生前期從事實業,後期從政,然而貫穿他一生的主要活動是藏書事業。周先生出生之後,周家已進入書香門第。祖父周馥開始積書,父親周學海更是好書,這對周先生影響極深。開始,自購詩文集、小說,以補私塾課堂之不足,並且眼界為之大開。16歲後,得張之洞《書目答問》,遂以擇書而購、擇書而讀。待讀莫友芝《郘亭知見傳本書目》後,進而擇版本而求。民國3年(1914)先生以廉價購得清內府天祿琳琅舊藏宋刻本《寒山子詩集》《豐乾拾得詩》,因取齋名拾寒堂,為搜集宋本之始。後又得內府藏宋刻《五代史》(存十四卷)、宋紹興臨安府刻《漢宮儀》、元刻《宋史全文續資治通鑒》(存十九卷)。民國6年(1917)得上海鬱松年宜稼堂部分藏書,如明嘉靖孫沐萬玉堂刻《太玄經解讚》《說苑》《釋文》。20世紀20年代中,清末四大藏書家之一的山東楊氏海源閣藏書散於天津,周先生與楊氏後人有識,且給價優厚,所得最多,也最精,總計達五十五種,如宋婺州市門巷唐宅刻《周禮注》,乃楊氏四經四史齋的宋本四經之一,為海源閣鎮庫之寶。其他如宋淳熙二年(1175)鎮江府學刻公文紙本《新定三禮圖集注》、宋刻《晉書》、宋刻《新序》、宋淳祐刻《蘭亭續考》、宋淳熙七年(1180)池陽郡齋刻《山海經》、宋蜀刻小字本《王摩詰文集》、宋刻遞修《陶淵明集》、宋刻《監本纂圖重言重意互注點校毛詩》《圖譜》(存十二卷),金刻《壬辰重改證呂太尉經進莊子全解》,元雪窗書院刻《爾雅》、元至正六年(1346)吳志淳好古齋刻《複古編》,明刻《廣雅》(清顧廣圻、黃丕烈校跋)、毛氏汲古閣影元抄本《字鑒》、影明抄本《乾祿字書》《佩雕》、沈氏野竹齋抄本《書鑒》、明抄本《錄異記》、建業張氏銅活字本《開元天寶遺事》、崇禎三年(1630)葉奕抄本《李群玉詩集》,清康熙四十五年(1706)曹寅揚州使院刻揀亭十二種本《釣磯立談》《都門紀勝》《糖霜譜》等。

最為可貴的,周先生藏書不僅視為個人癖好,更重要的是為挽救民族文化,免於淪入異域。舊中國政治腐敗,民不聊生,歷代典籍屢屢外流,“九一八”事變後,日本人以各種方式加緊搜得我國佳刊秘籍,運往日本,周先生目睹於此,心腸為裂。1933年日本《文求堂書目》載有我國宋、元、明刻本古籍百餘種,多為傅增湘雙鑒樓流出,其中有海內孤本北宋刻《通典》、南宋紹興刻《東觀餘論》(清錢謙益跋)。前者索價高達一萬五千元,後者一千元,周先生奔走呼號,多方籌措,力不能支,隻購回《東觀餘論》及宋紹定五年(1232)黃埒刻《山谷詩注》、汲古閣影宋抄本《東家雜記》等數種。而《通典》不久被日本文部省定為“國寶”,不準出口,無法購回。周先生寫道:“今者邊氛益亟,日蹙地奚止百裡,當國者且漠然視之而無動於衷,余及惜此故紙,不使淪於異域,書生之見亦淺矣,恐人將笑我癡絕而無以自解也。”待至五十年後,周先生提及此事,仍感慨不已,這種維護祖國文化遺產的愛國精神,感人至深!

周先生一生儉樸,惟嗜古籍文物為癖。他曾說“孔子曰‘君子好德如好色’,我是好書如好色”。為了一本書,朝思暮想,廢寢忘食,從不恤金錢。1947年以一兩黃金購得元嶽氏荊溪家塾刻《春秋經傳集解》卷一,一冊。為了購書,周先生除節衣縮食之外,常以書易書,甚至借貸他人。1942年為購宋余仁仲萬卷堂刻《禮記注》,賣去明刻本百數十種給陳惟壬,“去書之日,中心依依,不勝揮淚宮娥之感”。1931年北京文德堂主人韓左泉得宋蜀刻本《後山詩注》七冊(存四卷),北平圖書館許以國幣七百元未成,周先生借款以一倍書價購下,他寫道:“余乃從人借貸,倍其數償之,同輩甚詫其癡而譏其大費,余則以為人生幾何,異書難遇。”1939年歲末,他在購書簿上又寫道:“今年本無力收書,乃春初遇陸監(指蒙古憲宗三至五年張宅晦明軒刻《增節標目音注精義資治通鑒》)、《毛詩》(宋監本),歲暮遇《衍約說》(宋刻本)、《蛻庵集》(清康熙陸漻家抄本、王聞遠、黃美鏐、黃丕烈跋),不得不售股票收之,孰得孰失,正不易言耳。”周先生這種癖嗜圖書的苦心,真可謂到了如癡如狂的程度。

在周先生的藏書活動中,最為值得提出的是求其珠還合浦。我國古籍經過歷代收藏家們時聚時散,造成支離現象,周先生每遇此類斷圭殘璧,往往竭心盡力,經年求索,使之延津之合,複為舊觀。1930年春,周先生從文友堂得《春秋年表》《名號歸一圖》,凡三卷,系元嶽氏荊溪家塾刻《春秋經傳集解》的一部分。是年秋從藻玉堂得是書六卷,次年冬從肄文堂得是書二十三卷,全書所缺卷一,為北平龔氏得,並傳聞毀於“八一三”上海兵火。周先生以傅增湘藏宋撫州本,補其所缺,待至1946年12月,周先生終於購得原書卷一,前後經歷十六年之久,最後得以完璧。

甚至原書名家題跋散失了,周先生也耿耿於懷,設法使其合浦珠還,如20世紀20年代中得於海源閣的宋刻《監本纂圖重言重意互注點校毛詩》,原有黃丕烈手跋兩篇,1940年以奇昂的價值得於北平王搢青。先生亟命工補綴,裝之首冊,大喜過望。真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周先生藏書除絕大部分為傾金所得外,還有部分為親友饋贈。如1919年上海博古齋柳蓉村以貝鏞、唐翰校清嘉慶張氏照曠閣刻學津討原本《吳地記》見贈。1920年方爾謙以明程龍湖《邵康節先生前定鎖地鈴》,賀先生三十年歲壽辰。1944年李典臣以元刻《注心賦》為贈,以謝先生助李氏售書估值之勞。

從清末民初起,直到20世紀70年代,前後近八十年間,周先生共得宋、元、明精刻本、精抄本、名家校本跋、歷代活字本及其他中外圖書共計四萬多冊,這是先生一生致力於斯的結果,其保護民族文化的功績,堪可彪炳史籍。

周叔弢先生藏書之特色:(1)宋元稀見刻本富且精;(2)名家抄本富且精;(3)名家批校、題跋本富且精;(4)歷代資本富且精;(5)名家稿本蔚為大觀;(6)明清刻本擇其精良。

周先生曾這樣具體形象地指出“善本”的五好標準:一版刻好,等於一個人先天體格強健;二紙張印刷好,等於一個人後天營養得宜;三題跋好,等於一個人富有才華;四收藏印章好,宛如美人薄施脂粉;五裝潢好,好像一個人衣冠整潔。”當20世紀40年代初,周先生以高價購得十來種所謂敦煌經卷,而經鑒別為贗品之後,隨即一火焚之,不使貽誤後人,至於自己所費金錢不惜。正由於選擇如此之嚴,所藏自然極精了。

周先生在他的藏書事業中,對於藏印十分重視,他提出的善本“五好”標準,其第四即為“收藏印章好”。他厭惡某些藏家在書上亂鈐印鑒,如明之項元卞(墨林)藏書每印鑒累累,如“美人黥面”。他自己用印,於石質、篆刻、印泥都十分考究,他在收藏的宋元善本上,往往隻鈐“周暹”白文小印和“叔弢”朱文小印,且多在邊欄之外,為的是不損傷書。

化私為公

周先生一生節衣縮食,不遺余力地收集古籍善本書,為的是保存民族文化,不致外流,不致湮沒,從未想過傳至子孫,世守私囊。早在1924年,他在自訂的書目中寫道:

生計日艱,書價益貴,著錄善本或止於斯矣。此編固不足與海內藏書家相抗衡,然數十年精力所聚,實天下公物,不欲吾子孫世守之。四海澄清,宇內無事,應舉以贈國立圖書館,公之世人,是為善繼吾志。倘困於衣食,不得不用以易米,取其平值也可。勿售之私家,致作雲煙散,庶不負此書耳。

1949年新中國成立,周先生盼望的“四海澄清,宇內無事”的時代來到了,於是將平生所珍愛的圖書,陸續舉贈國家。其主要贈書情況如下:

1. 1949年7月,周先生以二兩黃金購得宋刻本《經典釋文》卷七,一冊,贈故宮博物院(後移交北京圖書館),使原藏得以完璧。

2. 1951年捐給北京圖書館《永樂大典》一冊。

3. 1952年將其藏書中之最精品宋、元、明刻本、抄本及名家批校本715種、2672冊,如數捐贈北京圖書館。當時文化部副部長、著名文學家、藏書家鄭振鐸先生讚道:“秘籍之書全部獻出,並未保留一部,真是難得難得。”

4. 1954年捐給南開大學圖書館中外文書籍3500多冊,其中多中外名著的早期原本和譯本。

5. 1955年捐給天津圖書館古籍線裝書3100余種、22600多冊。

6. 1973年捐給天津圖書館古籍線裝書1827種、9196冊。其中以明清兩代各類活字本、影印宋元刻本、周氏自刻自印及部分稿本為特色。

綜上所述,周先生捐獻藏書多達近六千種、四萬冊,其他零星捐贈尚未計及。這些珍貴的藏書歸之於公,使民族文化得以妥善保存,同時大大豐富了國家藏書。

新中國成立後,由於原故宮博物院、北平圖書館之精品為“蔣政府”南遷、運至台灣,所謂國寶,大陸藏之無多。“公乃以畢生精力所聚,宋元佳刊,明賢抄藏之書,舉以獻北京圖書館善本之室,實為鎮庫之寶,北京圖書館所藏善本之奠基石也。”

周先生崇高的愛國行動,得到國家褒獎,人民的讚揚。北京圖書館和天津圖書館先後編印了先生的善本書目和捐獻書目,天津市人民政府召開專門表彰會,予以獎勵,而周先生無限歡欣地說“得之於人民,歸之於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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