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棱鏡|在美華人醫生自述:我為什麽願意第一時間接種mRNA新冠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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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王凡 編輯 | 楊布丁

出品 | 棱鏡·騰訊新聞小滿工作室

新冠疫苗的研發獲批成為全球抗疫中的一個轉折點,這也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在一年之內研發出傳染病的疫苗。面對全球超過190萬逝去的生命,在感歎疫苗來晚了的同時,有一批歐美民眾因為這史無前例的研發、上市速度,而對疫苗的安全性持懷疑態度。

這讓一些一線的醫護人員感到擔憂。

2021年1月初,作者對話美國安德森癌症中心終身教授張玉蛟。作為一線醫護,他曾屢次遭遇自己的病人新冠呈陽性的緊急情況,也無奈目睹過身邊的朋友全家感染新冠病毒。在輝瑞新冠疫苗在美獲得緊急授權,並將醫護人員列為首批接種人群後,他第一時間報名接種,並將接種疫苗的照片發在社交媒體上,以自己的親身經歷鼓勵更多人。

安德森癌症中心是美國知名腫瘤專科醫院,因其病人都是腫瘤患者,通常免疫力低下,在如何保護患者和自身安全上,也給一線醫護提出更高要求。截至發稿,安德森所在的得克薩斯州累計新冠確診病例超過200萬人。

“傳染病跟社會上的每個人都相關。”張玉蛟對作者表示,“疫苗接種的好處肯定大於副作用。美國現在的疫情增長速度,如果沒有疫苗和有效社交隔離,每個美國人在2021年內被感染的機率估計超過50%。我們每個人都要問下自己,是要接種疫苗,還是要自然感染,還是要把自己繼續鎖在家裡?答案一目了然,我們別無選擇。”

他不僅分享了作為美國一線醫護人員率先完成新冠疫苗注射的心得體會,也以免疫學的專業知識解答了mRNA疫苗的運作原理,以及癌症病人是否能夠接種新冠疫苗的疑問。

值得注意的是,拜恩泰科與複星醫藥達成合作,預計2021年第一季度向中國香港地區交付首批100萬劑量的mRNA新冠疫苗。1月4日,拜恩泰科和複星醫藥還宣布,一旦BNT162 mRNA新冠核酸疫苗獲得中國大陸上市批準,拜恩泰科預計將於2021年向中國大陸供應至少1億劑mRNA新冠核酸疫苗,以應對新冠肺炎疫情。

以下自述為作者根據採訪實錄整理而成:

打完沒什麽反應,但嚴重過敏史的病人應謹慎接種

我們醫院是按照危險性來進行排隊的,危險性最高的先打。我在去年12月17日接到醫院的來電,可以在第二天接種疫苗,於是在輝瑞新冠疫苗緊急使用獲批的第一周裡我就打上了疫苗的第一針。第二針在1月8日上午接種。

第一針打完之後,沒什麽反應,有點疲勞。我開玩笑說,今天不洗碗了。我太太和兒子也都打了,他們也都是醫護人員,也都沒什麽反應。我問了身邊的同事,大多數人是沒什麽明顯的反應,有些酸痛或脹痛,但目前還沒有聽說有嚴重副作用的。

會有人出現過敏反應。此前新聞裡有個女護士打完後接受採訪昏過去,也是因為出現過敏症狀。遇到過敏反應,一旦有準備,就不會有太大風險。在美國,有人容易因花生等食品過敏,都會隨身帶腎上腺素。因為過敏出現休克源自血管突然擴張,血液量不夠,腦血供應不足。如果打腎上腺素的話,就可以立刻通過血管收縮來緩解症狀。

所以,打完新冠疫苗都要留觀15-30分鐘,也要準備抗過敏的針劑在旁邊。如果有嚴重過敏史的病人應謹慎接種。

(作者注:1月18日,由於加州一家醫療診所在給當地居民接種莫德納新冠疫苗後,出現了超過正常數量的嚴重過敏反應病例,為此加州衛生官員已要求該州的醫療服務機構暫停接種這一特定批次的莫德納疫苗。FDA疫苗及相關生物製品谘詢委員會成員保羅·奧菲特(Paul Offit)對外媒強調,接種點注射後需留觀過敏反應,準備腎上腺素針劑。)

我為什麽願意接種mRNA疫苗

30年前,我從腫瘤免疫學研究轉到腫瘤基因治療這個嶄新的領域。在美國安德森癌症中心,我和同事花了七年時間構建了逆轉錄病毒、腺病毒、納米脂質體介導的抗癌基因轉化方式和動物腫瘤模型,促成了人類歷史上第一例病人癌症基因治療。我覺得對mRNA疫苗還是有發言權的。

人們聽說mRNA疫苗的原理,是把外來基因打到體內,有點怕。但不要忘了,這段基因只是包著病毒上棘突蛋白的那一小段基因,並不是一整個病毒,所以,自然感染和人為給一小段基因相比,後者安全性大很多。

其次,人們覺得外來基因打進去,我不就成了轉基因人了嗎?但是要知道,人類任何時候他的鼻腔口腔都布滿細菌和病毒,它們很可能感染人,然後把一段基因給了你,人類就是長期這樣共存的。但是,一來感染機率不大,二來即便感染,也不會產生質的影響。就好像你擔心在家走路有摔倒的風險,但其實你天天要在外面開高速,是一個道理。人在感冒的時候,就是被病毒感染。你也不會怎樣,也不會擔心自己變成轉基因人對吧?

mRNA打進體內後,按照現在的設計不應該轉錄到DNA裡。有人說,如果旁邊恰好有逆轉錄酶幫助它轉呢?但是,每年我們都會有好幾次被DNA,RNA病毒感染,我們也不會怎麽樣。人類每天都在面對一個微生物的世界,所以不用害怕。mRNA打進去就相當於得了一個很輕微的感冒。和感冒不同的是,指示劑打進去,不會增殖,慢慢就降解了,是一次性的。簡單來理解的話,相當於得了一個最輕微最輕微的感冒。

當醫院打電話給我說,可以打疫苗的時候,我立刻就注冊了,沒有一點猶豫。作為一個在基因治療方面有很多研究和臨床實踐的人能夠非常有自信地去打,希望用我的經歷,鼓勵更多人接種疫苗。

疫苗是給正常人用的,它不是藥,而是防病,安全性要求更高。因此,如果不是時間緊迫,所有疫苗都應該等待長期(2年)的數據再予以最後批準。但在嚴重的疫情面前,這是不理智的。現在美國的感染率已經這麽高,還能怎麽辦?允許緊急使用的法規就是為這種特殊情況設計的。目前,美國藥監局的要求是,最後一個病人入組三期臨床研究後,至少再觀察兩個月以確保沒有嚴重的急性毒副作用。而且監管機構也會對已經上市的疫苗的副作用進行進一步的密切監測,也就是四期臨床研究,隨著更多數據的累積,接種者的範圍也才會進一步擴大。

癌症病人能不能打疫苗不可一概而論

在新冠疫情期間,我還在一線正常工作。我記得還是在去年3月份的時候,我有一個三次肺癌的病人,本來只是做常規CT,結果我發現這個CT顯像情況不妙,趕緊讓所有人換上PPE(個人防護裝備),把病人送到了急診室。這是我的第一例新冠病人。

後來,病人回家休息了一個多月,才重新回來繼續治療。所幸現在,腫瘤消退了,新冠也康復了。

我們醫院管理很嚴格,所有進來都要測體溫,戴口罩,所以,三月份之後其實是挺安全。我倒是不怕還在蔓延的新冠疫情。只要有準備的話,就不會怕。很多事情都是發生在你一點都不在乎的情況下。美國醫院裡的傳播其實沒有那麽厲害,更厲害的是社區傳播。

至於癌症病人能不能打新冠疫苗,不能一概而論。

在此前進行的三期臨床研究中,接受化療、放療的腫瘤患者,或者骨髓及器官移植,HIV等病人,由於潛在的免疫抑製,沒有準許入組研究。因此,這些病人接種之後的效果還是一個研究問題。有關的研究正在準備中。一般來說,癌症本身不是疫苗的禁忌症,免疫低下或者免疫超敏,才是禁忌症。我們建議病人要在血細胞、血象都恢復到基本正常之後再打。倒不是說打了危險,而是怕打了之後沒有效果,因為你可能沒法激發免疫反應。

任何疫苗保護率都不是100%,但我們別無選擇

你問我打完疫苗之後,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麽?其實,我從來沒有覺得打完疫苗,我就可以立刻出門回歸疫情前的社交方式了。只有越來越多的人打完以後,這個社會就會更安全。

美國是在12月中旬開始新冠疫苗的第一針注射,我屬於第一批接種,也剛剛完成第二針(注:對話時間為1月8日)。也就說,截至目前,除了臨床試驗入組人群,還沒有一個美國人是已經完成過疫苗接種的程序。因為,你需要打完兩針的兩周之後,才能說完成疫苗接種,以便有足夠時間誘導免疫反應。相當於打第一針的時候告訴身體,這個病毒是壞人,但有的人感覺也沒見過壞人不太熟悉,再打第二針就是又來認識一下壞人,相當於練了兩次兵。

任何疫苗的保護率都不是百分之百。所以,即便打了疫苗,出門還是要戴口罩。

新冠疫苗打與不打摻雜了很多複雜因素。我只想說,好處肯定大於副作用,不要集中於打疫苗後的副作用會不會讓人不舒服。這算什麽呀?你去ICU或是急診看看,為了活命,為了一口氣,那些人有多難。

美國現在的疫情增長速度,如果沒有疫苗和有效社交隔離,每個美國人在2021年內被感染的機率估計超過50%。我們每個人都要問下自己,是要接種疫苗,還是要自然感染,還是要把自己繼續鎖在家裡?答案一目了然,我們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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