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鷗：文藝作品中，不能只看價值觀這一面

撰文：澎湃新聞記者 楊偲婷

《偽裝者》裡的特工，《琅琊榜》裡的謀士，是很多人熟悉的王鷗。她的形象美顏大氣，似乎天然適合“紅顏禍水”一類的角色。性格上她也比較獨立冷靜，不大有情緒的大起大落。她對自己的優勢認識得很清楚：“我本人也不是小可愛的個性，他們覺得演汪曼春那樣的角色會特別適合我，就是因為我個性比較冷嘛。”

但了解自己的優勢卻並不意味著固步自封。王鷗接下了《芝麻胡同》這部戲，在許多人看來是有些意外的。導演劉家成曾經說起過，找“牧春花”一角的演員時，不少外形適合的演員都拒絕了，原因無非是怕老年妝扮醜、怕角色人設不討喜、怕年代生活劇閱聽人有限。而王鷗最大的擔心是，這個戲裡的氛圍環境是她生活中沒有接觸過的：“北京人講話有理有面，誇人都得繞著誇。所有的表達，跟我的成長環境完全天壤之別。”然而，“我拍了這麽多年的戲，從來沒接觸過這麽接地氣、靠近老百姓生活的戲。我覺得這是我可以去嘗試的領域。面對一個巨大挑戰如果我能去接受它，這本身就是我的收獲。”

《芝麻胡同》劇照，王鷗飾演牧春花

在真的進入《芝麻胡同》劇組後，王鷗面對的挑戰確實不少。首先作為廣西人，要把北京話的腔調模仿好頗有難度，對於北京話的表達方式也多少有些陌生，王鷗笑稱，剛拿到劇本，發現裡面有些歇後語聽都沒聽過，什麽“大肚蟈蟈畫虎不拉”，什麽“聽蝲蝲蛄叫你還不種莊稼”，說起來的時候，難免會“嘴瓢”。本來劉家成並不要求王鷗說北京話，這也是她放下擔心接下這個戲的一個原因。但真的拍起戲來，王鷗坐不住了：“拍攝現場北京話的氛圍太濃了，別人都是北京話，就我一個人說國語，總覺得格格不入。”為此，王鷗決心勤練北京話，每天去現場，都向北京演員們請教台詞，“說話的邏輯重音啊，很多歇後語、俏皮話的意思，都是現場去跟導演，跟何冰老師請教。”

而得知要與何冰合作拍感情戲，本來也讓王鷗頗有些緊張，偏偏《芝麻胡同》開機首場戲就是從故事中間，兩個角色感情難捨難分時拍起，“所以真的需要我去調動自己所有的經驗和情緒。”對此，王鷗特別感謝何冰，她說起何冰控場能力特別強，在拍攝中給了她很多幫助。與劉蓓的合作，也讓她印象深刻，她說起初次在片場見到劉蓓，一個人，氣場挺強的，“我都沒怎麽敢跟她說話”，但後來才發現，劉蓓是一個非常熱忱的人。

《芝麻胡同》哭戲

王鷗提起和兩位主演在拍攝過程中的相處，依然很是懷念。她說起劇組裡搭了個鐵皮屋子，是演員們休息的地方，被主創們叫做“芝麻小屋”。愛侃大山的何冰劉蓓，一聊起天來，總能讓王鷗有所啟發：“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聊很多東西。等於是我上了幾個月的表演課，我不是科班出身的人，兩位老師把所有表演經驗和種種技巧都教給我了。”王鷗還會把心得記到劇本上，或者打開手機錄下來。

《芝麻胡同》中，王鷗的角色跨度大，從青年一直演到老年，有記者問到是否介意老年妝“扮醜”，王鷗特別耿直地“懟回去”：“我覺得其實不夠醜。”在她看來，畫點老年斑，吹點皺紋出來，真不叫個事兒，人物的老年也不代表醜，“每個女人都可以優雅的老去，老只是一個正常的生理階段而已。”

何冰對王鷗的評價是“敞亮”，這在北京人的評價體系裡，算是相當高的讚譽了。王鷗從小獨立得早，對很多事都挺有主意，也特別習慣照顧身邊的人。在錄製綜藝節目《明星大偵探》時她和鬼鬼的關係特別好，總是像姐姐一樣照顧對方，她覺得就是因為鬼鬼的個性很真實，“我比較喜歡跟這樣的人打交道，即便私底下相聚機會不多，但只要在一起工作，就覺得特別坦誠舒服。”聊到女性之間的友誼，她覺得，女生之間很難得的就是真誠：“因為我是個男孩子性格，在很多事情上，嫉妒心，攀比心我都沒有。我有時候說話做事的方式也很直接，和特別敏感的人在一起，我覺得有點累，因為可能我每句話都要照顧對方的感受。但如果別人對我說話特別直，我是完全沒問題的。”

王鷗和鬼鬼

接受澎湃新聞專訪當天，正值三八婦女節，被問到有沒有心中的女性偶像時，王鷗表示：“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不一樣的，每個人的生活只能自己去經歷。我們不能通過模仿去成為誰，只能努力成為更好的自己，生活中可以有偶像，有榜樣，可以去學習，但要學到精髓，而不是模仿外表。比如要學別人的心態，對事情處理的方式。”而對於理想女性的形象，王鷗給出了清晰的回答：“一個女性最好的是擁有一顆慈愛、包容、豁達的心，當你不糾結於生活中的瑣事時，你才可以更快樂自由地做自己。”

王鷗

【對話】

澎湃新聞：之前參加了《聲臨其境》第二季，大家對你又有了新的認識。對配音這件事體驗如何？

王鷗：其實對我來說，配音是個非常專業的領域，這不是沒有任何理論支持和技能練習就能輕鬆完成的工作。而且配音完全不是我熟悉的領域，所以去這個節目，無論輸贏，都沒什麽丟人的，因為對我來說，這就是一種體驗和經歷。當時參加這個節目，感覺特別像高考，非常緊張，因為我很久沒有面對幾百位觀眾現場表演了。以前很多戲拍的時候沒辦法同期聲，後期配音工作劇方也會找專業配音老師來完成。後來我自己配音的戲，也是慢慢在棚裡找到了面對話筒的感覺，然後發現：配音還挺讓人上癮的。

《聲臨其境》第二季劇照

澎湃新聞：聲音表演確實對人物塑造非常重要，這次在《芝麻胡同》中全程用京腔，你個人應該對此是挺有感受的，能否聊一下？

王鷗：《芝麻胡同》我覺得是一次很難得的體驗，也是一次全新的經歷。我是成長在粵語區域的人，所以要完全用京腔來表演，確實有難度，剛開始每句台詞，我都需要請教導演和何冰老師，到後面慢慢更加熟練了吧。語言還是需要時間去積累，這幾個月的拍攝對我來說真的非常珍貴。

而且當初開拍前，導演就跟我一再強調你不用說京片子，但後來其實是我自己覺得，跟他們搭戲的時候，他們全是北京人，那個北京話的氛圍特別濃厚，如果我不試著去融入的話，會覺得格格不入。所以拍攝中我漸漸熟練後，會盡量嘗試去靠近他們的語調，要是我一個人在戲裡說國語，會顯得太怪了。

《芝麻胡同》劇照

澎湃新聞：是第一次和劉家成導演合作，拍攝過程怎麽樣？

王鷗：劉家成導演在劇組像個定海神針，在他的劇組演員都能特別安心地進行創作，可能對於我這種特別需要安定的劇組氛圍的演員來說，這是很難得的。而且他對演員特別寬容，他會讓演員用他們最舒服的方式去表演，然後導演是個老北京嘛，他對於劇本，台詞，人物各個階段的狀態，都把握得特別準確，在拍攝中給了我很多鼓勵和幫助。

澎湃新聞：劇組中的“安定感”怎麽解釋？

王鷗：演員的精力是有限的，他們需要在一個安定的環境裡才能靜下心來創作。不可能說每天有很多活動、有其他工作、還軋著戲、經常需要離開劇組，還能把角色演好的。你每天如果有許多雜事分心，是不能演好戲的。我是不喜歡繁瑣雜事和奔波工作的人，所以劇組的安定感和團結的氛圍對我來說很重要。

澎湃新聞：關於牧春花這個角色，其實觀眾評價是比較兩極的，你有看過觀眾的評價嗎？對你會有影響嗎？

王鷗：有看一些，有說北京話說得不好，有說演北京大妞不像什麽的，我覺得都可以接受，沒問題。這次做的不好，下次就會更加有經驗，畢竟這是挑戰一個全新的領域，對我來講其實是有難度的，也一定會有一些遺憾。但既然我已經演了，那我希望這次的經驗，會幫助我在下一次接到類似劇本時能做得更好，更熟練吧。

表演這個東西其實很個人，而觀眾對於每個演員的評價也完全忠於自己的好惡。我聽過很多質疑的聲音，但這都不會成為阻礙我的東西。表演是個感受的過程，對於熱愛的東西要付出真心。演員和角色之間是講緣分的，今天這個角色有緣落在你身上了，你就要好好對ta，付出百分之百的真心和努力。至於其他的，就交給觀眾評價吧。

《芝麻胡同》劇照

澎湃新聞：對於這部劇，由於特殊的人物關係和人設，一些觀眾對其價值觀上有一些質疑，你怎麽看？

王鷗：我們現在大家會習慣用人設去討論每一個人，其實我記得小時候看劇沒有這些的，那時候沒有說什麽白蓮花啊，什麽這個人設這麽差啊，因為我們是相信這個故事和人物的。現在，我們可能帶著很強的個人情緒在看劇，覺得這個戲沒有按照我的邏輯和想象去發展，會不高興。但是不是不按觀眾思路發展，這個戲就不好看呢？我覺得戲劇好看的地方很大程度在於它的未知，它的出乎意料。

其實我覺得，看劇或者看電影，當然我們要尊重價值觀，但不一定只看價值觀。因為如果我們只看價值觀，那生活中很多矛盾就沒法在戲劇中講述了，戲劇就是要講述生活中大大小小的矛盾，而且要升華它。文藝作品中，不能只看價值觀這一面。

現在的價值觀和那個年代的價值觀也有很大差距，你想那個時代的女人處境更困難，還是要依靠男人才能得到身份和地位。牧春花的一些行為，比如為父治病去做女招待，懷著孕為了生活去黑市賣軍需物資，這都是她生存中艱難的一面。我們現在是很難想象的，用現在的價值觀也是無法衡量的。

澎湃新聞：你出演的影視劇中，你覺得哪一部讓你在表演上獲益最大？

王鷗：這一部部拍過來，每部都是一個台階，是一個積累的過程吧。我覺得我是一個去感受表演的人，對我來說，真誠對於表演是最重要的，你必須把最真誠的自己奉獻給角色。《偽裝者》裡的汪曼春算是一個讓我反覆思考的角色吧，第一次演反派，用了很多時間去思考，最後在表演上也確實是有所獲益的。

王鷗

澎湃新聞：除了演戲，生活中最喜歡做的事是？

王鷗：就目前來說，在劇組拍戲的時光就是我最快樂的時光了，因為能靜下心來體驗和感受另一種人生，比起生活中的亂七八糟雞毛蒜皮要開心和享受多了。我的生活是很簡單的，沒有太多喜歡的東西，也不喜歡聚會應酬，就是在家裡宅著，看看電影看看書，跟朋友喝喝下午茶。可能還不如在劇組裡豐富呢。

澎湃新聞：感受到演戲的快樂，是進入這個職業之後，還是一直以來的夢想？

王鷗：做演員是兒時夢想，小時候就覺得可以在戲裡體驗不同的人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所以長大了就奔著這件事去了。不是說在做這件事的過程中才感受到樂趣，可能是做到這份工作驗證了自己對它的喜歡吧。

澎湃新聞：那走向自己的夢想，有經歷過特別難的時候，或者想放棄的時候嗎？

王鷗：我沒有覺得特別難的時候，或者有什麽好放棄的。因為放棄這件事太簡單了，堅持才最難。我總覺得每個人都會經歷風雨，這就是生活，不是只有我會經歷困境坎坷，大家都一樣。而且只要有熱情能堅持，你真的想要，那就付出更多更多的努力，有一天上天會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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