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急診科醫生，遇見這些情況，每每如履薄冰！
引子
凌晨三點，我正趴在電腦前研究著那些沒有情節只有骨與肉的片子。
趙大膽說：「這些東西你翻來覆去看了許多次，有什麼意思？」。
不錯，我每次翻看的這些X線，CT等影像資料都只是大同小異的差距。
不是肺炎就是膽結石，不是闌尾炎就是胰腺炎，不是腸梗阻就是腎結石.......
但是，在這些沒有生命的影像學資料的背後卻活生生的上演著一個又一個人間故事。
在這些故事裡，如果用心的話，我們看見的將不是一個又一個痛苦呻吟的病人，而是一個複雜多變的，冷暖不定的，難以捉摸的人間悲歡和人性冷暖。
最重要的是，作為臨床醫生，不能單純依賴放射科的報告。
萬一要是遇見了遺漏的地方呢？
萬一發現了一些我自己需要學習的東西呢？
「聽起來很高深的樣子，說的天花亂墜，你終究不過是一個熬著夜班拿著工資的普通人罷了。」趙大膽始終看不習慣我一副裝X的樣子。
她說的沒錯，我們都是免不了要煙消雲散的普通人，就想辦公室裡那盆已經被歲月摧殘的正在凋零的君子蘭一樣。
「醫生，我肚子痛，快幫我看看吧！」
一位56歲的中年男性患者在凌晨時分推開了急診室虛掩的大門。
我和趙大膽趕緊將患者扶上了診查床上，只見患者已經面色蒼白，大汗淋漓。
「腎絞痛，腸梗阻，心肌梗死，主動脈夾層，胃痙攣，急性胰腺炎，消化道穿孔.....」這些常見或不常見的能夠導致如此明顯腹痛的疾病在我的腦海中擁擠著閃現，因為患者用手捂著肚子，似乎每一處都在發生著疼痛。
我一邊吩咐趙大膽趕緊為患者檢測雙上肢的血壓和心電圖，一邊摸著患者的肚子詢問相關的情況。
原來患者早在17個小時前下地勞動時便突發上腹痛，自訴：「當時痛的很厲害，想吐，流了很多冷汗。」
「為什麼當時沒有來醫院？」
患者不好意思的說：「我曾經患過腎結石，多喝水多跳幾次就好了。沒想到的是夜裡面又突然痛了起來。」
原來這位曾經患有腎結石腎絞痛的患者將自己的病情當做了腎絞痛的再一次發作，直到凌晨時分再一次出現劇烈疼痛後才慌忙來到醫院。
其實很多人都會有這樣的經驗誤區，將疾病剛開始時的癥狀誤以為是曾經發生過的疾病，而耽誤了自己的病情，甚至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很快趙大膽便完成了對患者生命體征的檢測：右上肢血壓160/100mmHg，左上肢血壓156/91mmHg、脈搏70次/分、呼吸24次/分、SPO2 99%，體溫36.9攝氏度。
而體格檢查除了劍突下壓痛之外，並沒有其它明顯異常，包括雙腎區叩擊痛陰性，麥氏點壓痛陰性。
導致患者反覆上腹痛17小時的原因是什麼呢？
患者自認為是腎結石腎絞痛的再一次發作，真相會如此簡單嗎？
其實在夏季腎結石腎絞痛的患者很相對比較多，主要是和出汗量多，飲水少，高嘌呤飲食等因素有關。
雖然有時候泌尿系統結石會引起十分劇烈的疼痛，但是一般情況下都是中下腹痛的絞痛，而且腎區可能會出現叩擊痛陽性，小便顏色加深，生殖器放射痛，甚至排不出小便等情況。
而，事實上，這位中年男性患者只是上腹部的反覆疼痛。
「我知道你以前有過腎結石腎絞痛，但現在可能和腎結石根本沒有關係。」
我必須要及時糾正患者腦海中對自己病情的誤區，這樣不僅是為了患者也是為了保護我自己。
但是，患者和陪同前來的家屬卻非常有自己的見解：「我知道可能不是腎結石，但我要先做超音波排除一下。」
事已至此，我除了答應這個看似非常合理的要求之外，還能做些什麼呢？
我能做的只是補充了一句：「超音波可以做，就算是真的有腎結石，可能和你這次疼痛也沒有關係。必要的時候，還是要做CT看看」。
患者和家屬有些不情願的答應了我的要求，但是不到一分鐘後我稍稍放鬆的心情再一次緊張了起來。
「醫生，我的眼睛怎麼看不清東西了？」
家屬也慌張的問：「肚子痛怎麼會看不清東西？」
聽見患者的描述後，我隻覺得腦袋裡嗡的一聲巨響：「不會吧！」
幾年前，我曾經遇見過一起類似的病例：一位先是上腹痛繼而視物模糊的患者，根本病因正是主動脈夾層。
而此時，距離患者來到醫院雖然只是過去了十分鐘的時間。
但是，患者的病情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還沒有用藥的情況下，患者腹痛的癥狀已經患者，主要的癥狀開始轉變為：視物模糊和胡言亂語！
「我在哪裡，怎麼有東西在我面前晃來晃去？」
「你怎麼也在這裡？」
在開始胡言亂語後，患者又開始出現意識模糊、表情淡漠、計算、定向、理解力均明顯減退。
最重要的是患者的血壓開始持續下降，予以對症治療後患者的精神癥狀明顯緩解，意識障礙也逐漸消失。
而腹部增強CT也已經得到了明確的結果：主動脈夾層！
後來患者被轉入血管介入科進一步診治，被證實為主動脈弓及降主動脈夾層，並且已經波及左頸總動脈，頭臂乾及左鎖骨下動脈。
主動脈夾層是一種起病突然，死亡率極高的疾病，大多數患者都有高血壓、糖尿病、冠心病等基礎疾病。
也有一些如馬凡綜合征和妊娠期的孕婦可罹患該病。
雖然很多主動脈夾層的患者都會有撕裂樣疼痛的典型癥狀，但是不容忽視的是現實中有很多患者的癥狀並不典型。
比如這位56歲的男性患者，17個小時前出現了劇烈的上腹痛，但很快便緩解。凌晨來到急診後，腹痛的癥狀也逐漸自行緩解，代之的是視物模糊和胡言亂語的精神癥狀。
如果不是我曾經遇見過一起以上腹痛伴視物模糊的主動脈夾層患者，我想我必將對該病例一頭霧水，甚至會誤診漏診。
趙大膽的經驗是：「但凡是腹痛到面色蒼白大汗淋漓的都要重視起來。」
而我要說的是，雖然我是一個急診醫生，但是面對發熱／胸痛／腹痛，這些看似常見的疾病時，我真的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如果是你遇見了這位中年男性患者，你該怎辦，你會陷入誤區嗎？
香港九龍灣馬來街興發大廈15樓D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