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臨近畢業季。隨著大學生即將踏入職場，租房市場也進入旺季。
如果要給即將租房的人一個建議，在北京工作的王夢茹會說：千萬別選擇新裝修的房子。今年3月，通過一家租房中介平台，她和男朋友在北京海澱區某社區租了兩居室中的一間臥室。沒想到剛住進去四五天，兩人就相繼出現嗓子疼、乾咳、流鼻血等症狀。到北京海澱醫院一檢查，過敏性支氣管肺疾患，“醫生說，症狀可能是室內空氣(甲醛)引起的中毒。”
住了8個月，甲醛含量仍超標
王夢茹的經歷並非個案。
去年8月，剛走出大學校園的徐璐璐成了一名老師。通過同一租房中介平台，她租了一間位於杭州城西銀泰附近的南臥。房子剛裝修完，還有些許刺鼻的味道。徐璐璐正猶豫之際，中介工作人員的話讓她打消了疑慮，“他說，新裝修的房子都這樣，通通風過幾天，味道就沒了”。
可搬進去沒多久，徐璐璐就得知，住在她隔壁的陳君身上常常起紅疹。後來經醫院診斷是室內空氣引發的過敏。去年9月，陳君退租，搬到新的住所後，身上的紅疹明顯消退。對於鄰居的遭遇，當時的徐璐璐還沉浸在剛剛搬家的欣喜之中，並沒有特別在意。
住進出租屋內後，徐璐璐的身體，準確來說也沒有太大變化，只是咽喉會不時地難受。但她以為，這是老師的職業病，並未理會。直到今年3月，她的大學室友投訴該中介平台出租房甲醛含量超標，被媒體報導，她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今年3月底，她向中介索要出租屋的空氣品質檢測報告。中介的工作人員先是說，檢測報告肯定是有的，但需要長官批準。隨後，他又改口稱：“沒有空氣品質檢測報告，使用家具符合國家標準，只是每個人對味道敏感程度不一樣，建議客戶挑選時間長一點或者有退租過的房子租住”。
而這些在徐璐璐看房時，並未被提及。中介的說辭激怒了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實驗室裡測試甲醛含量的‘小白鼠’。因為每個人對味道敏感程度不一樣，他們就可以不經過檢測便出租可能有空氣品質問題的房屋嗎？”
無奈之下，她和朋友只好自掏腰包，請具有室內空氣檢測資質的中國室內環境檢測中心對居住的兩個房間進行檢測。
根據《民用建築工程室內環境汙染控制規範》(GB50325)規定，一類民用建築工程室內甲醛標準為0.08 mg/m3，檢測時需要關閉門窗1小時。3天后，該機構出具的空氣品質檢測報告書顯示，房間甲醛含量超標。
“住了8個月，房間裡的甲醛含量仍然超標？”這個結果讓徐璐璐倒吸一口氣。要知道，長期處在低劑量甲醛環境中可能引發慢性呼吸病疾病、鼻咽癌、月經紊亂等症狀。
法律對裝修完多長時間可出租無規定
《工人日報》記者在網絡上進行搜索，可以發現北京、上海、杭州等多個城市都有租客反映出租屋甲醛含量超標的案例。
去年12月，多家媒體曾報導，自如租房平台不少出租房存在疑似甲醛等揮發性有機化合物濃度超標，部分房屋裝修完成後短時間內就掛牌出租等現象。之後，自如表示，在內部已啟動關於原材料、施工工藝及供應商管理的核查，將會以更高的標準制定相關舉措，盡最大努力從源頭上杜絕空氣品質問題。
今年5月初，在表明求租之意後，一位租房中介平台的管家將記者帶到位於北京石榴莊附近光彩家園小區的出租房裡。這是一套二居室，打開房門後，四處散落著裝修材料和木屑。中介表示，該房屋剛剛裝修完，等打掃完衛生，3天即可入住。
在記者表現出疑慮後，該中介表示，家具都符合國家標準，開窗3到4天就可散味，不影響入住。記者向他索要該房屋的空氣品質檢測報告，他表示暫無此類報告，也不會專門做甲醛檢測。
那麽，房屋剛裝修完就推向租賃市場合法合規嗎？北京市盈科律師事務所房產交易法律事務部主任朱瑞雷表示，現行法律法規對房屋裝修後多長時間才能出租以及房地產經紀機構(中介公司)的房屋空氣淨化處理及健康保障等，都沒有規定。
不過，朱瑞雷說，提供出租的房屋需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室內空氣品質標準》(GB/T18883)中規定的人居環境要求。如果房屋裝修完空氣品質不符合標準就推向市場，是不符合該規定的。
“即使是完全採用環保材料裝修的房屋，也至少需要保持通風半個月之久才可入住。除此之外，還應盡量採用空氣淨化器等輔助手段確保降低甲醛含量。”河北省某知名裝修公司經理程雲波告訴記者，家具是否符合國家標準不是判定甲醛是否超標的唯一條件。“新房裝修後產生甲醛的來源包括地板、家具、牆面漆等，尤其是不合格的劣質產品更會加劇甲醛等室內汙染物超標。”
5月18日上午，記者就上述問題致電該租房平台。平台客服回復稱，對房屋裝修過的板材進行過檢測，對房屋裝修的所有家具材料制定了嚴格標準，要求供應商提供的家具、板材必須符合國家環保標準。對於“是否提供房屋空氣品質？”“裝修完之後放置多長時間出租？”等問題，客服稱無法回答，後續會有更專業的工作人員聯繫記者，但截至記者發稿時，未獲得回復。
維權困難，不少租客選擇忍氣吞聲
很多租客發現出租屋甲醛超標後，想到維權。但維權並不容易。
徐璐璐依據《民用建築工程室內環境汙染控制規範》的標準在把檢測報告發給中介後，中介拒絕承認檢測結果，“檢測當天，中介也在場，並承認了我們找的檢測機構的專業性。但是現在卻要求我們提供《室內空氣品質標準》的檢測報告。”
“雖然兩個標準相差無幾，但事實上，落實到檢測條件的時候，《民用建築工程室內環境汙染控制規範》比《室內空氣品質標準》要寬鬆。”北京市弘嘉律師事務所龍鑫律師表示，“租房中介平台要求使用《室內空氣品質標準》標準進行檢測，無非是因為標準值看起來高一點。”
龍鑫律師認為，《室內空氣品質標準》只是一種指導性標準，對建築商、裝修商、家具商沒有約束力。而《民用建築工程室內環境汙染控制規範》是建設部發布的強製性標準，是建築、裝修驗收標準，要求項目竣工1個月以後檢測，不達標不能交工。在他經手的訴訟案裡，司法鑒定機構也多以《民用建築工程室內環境汙染控制規範》的標準進行鑒定。
今年清明節後，租房中介平台管家聯繫徐璐璐，表示免費退租終於申請下來，並且同意報銷檢測費用。“檢測費用我掏的，房租也是我的，風險也是我在承擔。一分錢不花，出了問題就想把我趕走，哪有這麽好的事？”
但徐璐璐還是擰不過中介的“大腿”。今年4月，中介以整治空氣品質為由，為她辦理了退租手續。
“承租人向出租人訴苦，或者向出租平台舉報，往往力度不夠，多數是‘內部消化’，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朱瑞雷建議，承租人首先應與中介平台協商，協商不成可向工商局或者中介公司的監管部門投訴，或者可以到人民法院起訴。
但如果要起訴並要求賠償損失，往往需要認定空氣品質與身體損害之間存在因果關係，但現實中，承租人的舉證壓力太大，不僅需要留存證據，還需要出具空氣品質檢測報告，耗時耗力不說，還耽誤工作。因此，不少遇到此類情況的租客選擇了私下解決或者忍氣吞聲。
王夢茹就選擇了這麽做。在入住的第5天，她搬出了新租的房子。中介退還了她預交的房費和服務費，但並沒有賠償醫藥費。王夢茹也只能作罷，“畢竟時間成本太大了，耗不起”。
而在不到一周內，王夢茹就看到她之前退租的那間房屋，又被租了出去。
應受訪者要求，本文王夢茹、徐璐璐、陳君均為化名
(趙航)
香港九龍灣馬來街興發大廈15樓D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