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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鋪 杞德榮

包子鋪

作者:杞德榮

逶迤的城河流出會理壩子後,就像一個踩落梯的漢子,一發不可收。越往下落差越大,山谷越深,當它流到通安、鹿廠、黎溪三區交界的包子鋪時,甚至不打一個回旋就溜走了。這裡河床特別的低,兩岸的山出奇的陡,從河底到山頂差不多是筆直的,就在這樣的陡坡上高高矮矮地坐落著三十來戶人家,半山腰上有一塊十餘步見方的平地,用卵石和石灰打成了三合土,當地人叫做場壩。外邊靠懸崖有一棵高大但不茂盛的攀枝花樹,靠裡是一間低矮的青瓦屋,整間屋子的面積不超過40平米,這就是當年包子鋪的學校——複式教學班。教室裡老師給前面的學生講完了就到後面去,後面的講完了再回到前面來。

清晨,四周的山頂早已塗上了桔紅的太陽,包子鋪還籠罩在與世隔絕的靜謐中,孩子們從散散落落的溝底、梁上鑽出,任書包在屁股上一敲一打地跳到這間小屋,間或有一陣兩陣呼朋引伴的吆喝。教室裡,他們端坐著身子聚精會神地讀著山外的故事,聲音由近及遠,由小到大。不知怎的,這聲音總給人一種莫名的感動,使人不自覺地屏聲斂氣,像是去聆聽一種來自土地深處的滾動。

教書的是一位老者,一位幹了近三十年的老民辦教師,八九千個日子裡,他跟學生一樣挎著書包,背著一隻外面被手汗裡面被茶垢浸染得像古董一樣的玻璃杯,從河底一閃、一閃地爬到那棵攀枝花樹下,用哨子第一個打破包子鋪的寧靜。這裡到中心校要爬十多裡的坡,學生輟學現象嚴重,就因為這樣,他硬是一個人教到了三年級,有幾年他甚至教到了四年級,他說娃兒大一點才走得到中心校。也難怪,這裡的孩子上中心校後,總比其他的孩子更能吃苦。

包子鋪山高谷深,河邊無渡口,很少有人進入包子鋪,包子鋪的人也很少到外面,因此他逢人就說哪家的娃兒考起了哪裡哪裡的學校,哪家的娃兒在哪裡哪裡工作了,說的時候你也很難看出他是什麽表情,只有包子鋪的人知道,他不是在說誰誰誰,他是在說包子鋪。

我當時在中心校工作,我就不止一次聽他說起過包子鋪,他說包子鋪有寶貝。鹹豐年間,法國傳教士到木古,發現這個河谷裡有大量的黃金,就雇了許多人挖金、淘金。那人多啊,每天要蒸七八石面的包子才夠吃呢,所以這裡就叫包子鋪。我說金子呢,他說被法國人偷偷運走了,用了整整十匹騾子呢!對於這個地名的來由,我始終半信半疑,只是木古確實有一座至今保存得還很完好的教堂,也聽說確實是法國人修的。我就納悶了,法國人為什麽跑那麽遠來這個僻遠的小地方修一座教堂呢!

超常的負荷,清貧的生活,谷中亞熱帶型的氣候,把大山的容顏完整地刻入了他的身軀,他弓著的身子真的很容易讓人想起人梯和橋之類的比喻……

這都是十年前的情形了,就在轉正還不到一年的時間裡,他終於倒下了。我當時已經離開了木古,我可以想象包子鋪人傾巢為他送行的情景。後來中心校的校長告訴我說,給老者寫點什麽吧!我想了想說,不敢寫,也寫不出啊!那是一個時代,那是一大批人啊!任何語言在他們身上都是蒼白的。

如今,車路伸進了包子鋪,“民辦教師”“一師一校”“複式教學”這些詞語已漸漸被塵封。那個人,那些事,也漸漸遠去。我隻記得那小屋門兩邊的牆上有副對聯:

坡上坡下清泉歡流

山裡山外桃李芬芳

哦,那間小屋還在嗎?

播音:李闖製作:劉茜圖片: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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