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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種田——葉嘉瑩先生的詩詞人生

在中國古典詩詞研究方面,葉嘉瑩先生成就之高是眾所皆知的。葉先生出身於書香門第,心底對古典詩詞的熱愛是自然而然生長出來的。很小的時候,家裡人就教她識字、辨平仄、分四聲、吟誦與作詩。《滄海波澄:我的詩詞與人生》與很多傳記不同之處在於,書中的詩詞像海灘上的珠貝一樣,在讓讀者感受到美的同時,也串聯起葉先生“多難、真實而審美”的人生。

滿庭書香  

翻開葉先生以詩詞為線索寫就的自傳,一開頭就很詩情畫意。在一個繁花滿庭的大四合院中,一個長在深閨的美麗少女天真無邪,對四合院裡的花、草、竹子、蝴蝶很感興趣。見到被嚴寒凍得飛不起來的蝴蝶,15歲的她有感而發:

幾度驚飛欲起難,

晚風翻怯舞衣單。

三秋一覺莊生夢,

滿地新霜月乍寒。

雖然不諳世事,但是對於讀詩、寫詩葉先生有自己的想法。她沒有按照《唐詩三百首》的次序去讀詩,而是選擇自己喜愛的、有共鳴的詩歌來讀,並根據自己的理解生發出獨特的見解,將其運用到詩詞創作中去。葉先生認為,作詩要警惕“大言而無實”,要說發自內心、真誠的話。這種創作思想一直貫穿始終,以至於我們從她的詩詞中就可以讀到真實的人生境遇。

她在北京古老的庭院中,創作了許多雋永詩篇,如《詠荷》《對窗前秋竹有感》《詠菊》等早期作品,讀來給人清新自然、典雅靈動的美感。但是深閨並不平靜,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中國,新舊文化的衝突與交融問題在葉家也開始凸顯出來,祖父的保守與父親的開明並存。因此葉先生說,家裡的教育標準是新知識、舊道德,自己是深具“弱德之美”的詩詞創作者。聰慧、堅毅、高潔、率真、豁達等品格不只是葉先生作品中反覆歌詠的情懷,也是她“懷京華北斗之心,盡書生報國之力”的真實寫照。

年輕時的葉嘉瑩先生。(資料圖片)

當侵略者的槍炮摧毀了兒時美好的詩詞花園,葉先生從懵懂逐漸走向了成熟,在抗戰中,她的詩深具家國情懷:

莫漫揮戈憶魯陽,

孤城落日總堪傷。

高丘望斷悲無女,

滄海波澄好種桑。

人去三春花似錦,

堂空十載燕巢梁。

經秋不動思歸念,

直把他鄉作故鄉。

從小我到大我

葉先生著作等身,她講授古典詩詞的數十部書籍廣受讀者歡迎,但是對葉先生自己的詩詞與人生,讀者知之不多。從20世紀初走來的學者、作家、詩人紛紛凋零,他們的情感與生命逐漸湮滅在歷史的氤氳中。《滄海波澄:我的詩詞與人生》勾勒了大時代與知識分子的命運,從某種程度上,留住了一抹獨特的文化風景。

書中,鮐背之年的葉嘉瑩先生用詩詞來講述自己坎坷的人生——北平的生離死別、台灣的白色恐怖、海外的喪女之痛……在多舛的命運中,以詩詞創作、研究蜚聲國際;在國難家仇面前,獨有一份“士”的情懷與擔當;在與詩為伴的滄桑歲月中,歷練成美麗的星光。

在代序中,葉先生說:“我不像寫《城南舊事》的林海音以及寫《洗澡》和《乾校六記》的楊絳先生記憶力那麽強。她們能夠把許多故事、人物的細節都記得很清楚。我一生漂泊,現在回首從前,真是往事如煙、前塵若夢。很多詳細的情況我都已經追憶不起來了。不過幸而我有一個作詩的習慣,我內心有什麽感動,常常用詩詞記寫下來,我的詩詞都是我當時非常真純的感情。”

在書中,葉先生寫道:“我經歷了這麽多的苦難之後,我的女兒也遭遇不幸。沒想到,我一生的磨難還不夠,垂老之年,還給我這麽大的打擊。”經過這一次大的悲痛和苦難之後,睿智、豁達的葉先生感悟到,把一切建立在小家、小我之上並不是她終極的理想和追求。挫折不曾將她擊垮,她說,讀詩的好處就在於可以培養一顆美好活潑的不死心靈。“我的人生不幸,一生命運多舛,但從詩詞裡,我就能得到慰藉和力量,有了詩詞,便有了一切。”

堅強的葉先生從“小家、小我”中勇敢地走了出來,在海外她表示:“我要回國教書,要把余熱都交給國家,交付給詩詞。把古代詩人的心魂、理想傳達給下一代。”

1978年,葉先生寫了《向晚》二首:

其一

向晚幽林獨自尋,

枝頭落日隱余金。

漸看飛鳥歸巢盡,

誰與安排去住心。

其二

花飛早識春難駐,

夢破從無跡可尋。

漫向天涯悲老大,

餘生何地惜余陰。

葉嘉瑩先生在迦陵學舍

做詩海的明燈

20世紀六七十年代,葉先生在美國哈佛大學、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任教多年,閱讀了大量西方文藝理論著作。與西方研究古典詩詞的學者海陶瑋等人的交流、合作,推動了她在古典詩詞研究領域對中西精神加以融會貫通。

讀《滄海波澄:我的詩詞與人生》一書時,我折服於葉先生的詩詞理論水準之高,以及自成一家的詩詞哲學。葉先生在講詩詞的同時,也是在講自己的人生。詩詞對葉先生而言,不是單純的研究對象,而是物我合一的境界。她時常信手拈來,自成佳句,這是一般研究者所缺乏的。例如,她寫道:“我的人生正是王國維先生詞中所講的‘開時不與人看,如何一霎濛濛墜’。我的老家就在北京西單牌樓西邊,民族飯店的斜對面,所以是‘舊居猶記城西宅,書聲曾動南鄰客’,我吟詩背書的聲音感動了許先生,他是南鄰客。”

此外,葉先生還是較早在海外傳播中國古典詩詞文化的學者。據書中回憶,那個年代還沒有那麽多亞洲人到溫哥華,很多人沒有一點點中文背景。那時在講解中國古典詩詞時,雖然她的英文不是很完美,但是她把她的感情都投入進去了。她認為,古今中外,文化雖有不同,但人心的基本情意大多是相通的。所以只要把那些基本的東西,把詩歌裡感發的生命講出來,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也是會感動和接受的。

葉先生是學生眼中要眇宜修的“湘水女神”。我想對於虛名,她是從不看重的。她最喜歡做的事情是當老師,為學生傳道、授業、解惑。從教七十餘年,她感慨道,希望有一天我的生命是結束在講台上。

據馮其庸先生生前回憶,葉先生一直傾其所有,為建立中西文化交流中心而奔走。在談到文化傳播時,葉先生認為,中國文化傳播到世界,不是空談,不是喊口號。要傳播中國文化,首先要問問自己是不是真正熱愛中國文化,是不是知道中國文化美好的品格道德所在,是不是能讓它們在身上表現出來。一句話,就是要用言行、用實踐來傳播中國文化。在談到未來的願望時,葉先生寫道:“如果說有什麽願望,我真的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在現代時空的世界文化大坐標中,為中國古典詩詞的美感特質以及傳統的詩學與詞學找到一個適當的位置,並對之作出更具邏輯思辨性的理論說明。”

葉先生從不空談,也不喊空口號,她用一生的時間在做詩海的擺渡人,是無數人航行的燈塔,她使我們國家古老的詩詞展現出蓬勃的生命力。她在講自己的詩詞時說:“等到滄海變成桑田,要等到哪一年呢?現在就試一試在滄海之中種下桑田吧!我就是要在滄海之中種出桑田來……”這何嘗不是葉先生“為往聖繼絕學”的人生寫照呢?

(作者系中華書局編審,文章原載於《光明日報》2018年07年15日)

《滄海波澄:我的詩詞與人生》

作者:葉嘉瑩 著

裝幀:32開 平裝

定價:36.00元

她是學生眼中要眇宜修的湘水女神,也是無數人通向古典詩詞海洋的擺渡人,她使古老的詩詞獲得再生。她是才情縱橫四海的大家,在顛沛流離中寫下攝人心魂的詩篇。她是深具弱德之美的大家閨秀,堅忍支撐一個家庭。94歲的葉嘉瑩先生用詩詞來講述自己坎坷的人生:北平的生離死別、台灣的白色恐怖、海外的喪女之痛……在多舛的命運中,以詩詞創作、研究蜚聲國際;在國難家愁面前,獨有一份“士”的情懷與擔當。在與詩為伴的滄桑歲月中,歷練成美麗的星光。葉嘉瑩的文字真誠、深隱、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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