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馬香玉。
昨天,是喬任梁32歲冥壽。
粉絲們舉辦了3周年追思活動。
而就在前天,雪莉走了。
讓人覺得措手不及。
那麽年輕的女孩,才25歲,就丟下世界獨自離開了。
殺死他們的是同一個凶手。
7年前,走飯寫下最後一條微博。
之後就自殺了。
從那以後,每一年人們都把她這條微博翻出來緬懷一下。
如今已經有了上百萬條評論。
她的微博,變成了抒發玻璃心情緒的一個樹洞,人們源源不斷地過去留言。
卻從來不知道她生前做什麽工作,長什麽樣子。
只知道,她有抑鬱症。
很多時候,抑鬱症是一種只有死掉才會被看做是疾病的疾病。
在此之前,所有的症狀在外人看來都是懶惰、拖延以及無能。
在誤解和不負責任的定義中,尋找生存的理由,變成了抑鬱症患者生活中最艱難的事情——
《只有愛能讓我生存》生きてるだけで、愛。
很少有電影,讓主人公直接以「抑鬱症患者」的身份出現。
這部電影則是例外。
女主,不止是抑鬱症患者。
還是躁狂+嗜睡等多種複雜問題的情感障礙患者。
這部如此直接地表現抑鬱症患者生活狀態的電影,改編自芥川獎小說家谷友希子的作品。
細致程度可見一斑。
演員陣容,除了日本當紅小生菅田將暉之外;
還有新人演員,趣裡。
趣裡出身演藝世家,表演上靈氣十足,長相也很特別。
短臉翹鼻眼距寬,身體十分瘦小,像隻小貓。
她在電影中的表現也讓人頗為滿意,一出手就拿了日本電影學院最佳新人獎。
導演說,「這個角色只能趣裡來演。」
果然眼光毒辣。
女主寧子這個角色,的確非她不可。
影片從始至終,趣裡的臉頰和雙眼都無比浮腫。
那是哭完就睡,睡完再哭才有的狀態。
這與主人公狀態高度貼合,甚至讓人懷疑是本色出演。
寧子氣質陰鬱,內心脆弱,是嚴重的抑鬱症患者。
她對生活過敏,日常發生的一切小事情、小意外,都能不偏不倚地踩在她的神經線上。
令她一秒崩潰。
在超市打翻了雞蛋,回到家又發現忘記買調料…
這些生活中常常發生的,普通人看來根本不值一提的瑣事讓她碰上,她就受不了了。
在她眼中,這些事情就是在挑戰她的耐心。
而此時此刻,她強忍崩潰,雙手顫抖,必須點一根煙才能平靜下來。
然而點煙的時候,又發現打火機壞了。
這支失靈的打火機,就是壓垮她神經線的最後一根稻草。
讓她徹底崩潰。
於是本想戰勝自己,嘗試做頓飯體驗一下積極生活的她,又失敗了。
當然。
即使是抑鬱症患者,也是能做到愈挫愈勇的。
短暫崩潰,砸爛打火機之後,寧子平靜下來。
繼續努力完成做飯計劃。
然而家裡電路過於脆弱,亮著燈的時候打開微波爐,電閘一定會憋。
這是一直以來的跳閘規律。
寧子不是不知道。
可儘管知道,這跳閘帶來的黑暗,還是讓她剛剛重建好的心情,重回谷底。
一直以來,寧子有個習慣。
那就是在即將崩潰的時候,給男朋友發消息,瘋狂吐槽。
結果這一次,黑暗中找不到手機。
唯一的出口也被堵死了。
她就這樣被困在黑暗裡,被困在自己的身體裡,癱倒在地,放聲大哭。
可是不管哭多大聲,這個脆弱的靈魂也會將她緊緊纏繞。
不放過她一分一毫。
這一切直到男朋友津奈木回來,才能逐漸平靜。
寧子唯一的出口就是津奈木。
而對待他的態度,卻非常暴躁。
津奈木輕聲叫她起床,她反手就丟出一本書把人家砸出去。
津奈木把可樂瓶蓋擰太緊了,她爆懟一番。
津奈木過來幫她把瓶蓋擰開,她又開始找新的茬兒。
瘋狂質問:
外面氣象冷,你為啥不戴我給你買的手套。
津奈木立刻附和道,記住了,明天戴上。
還是不行。
寧子下令,「現在立馬給我戴上」。
寧子源源不斷地找茬挑刺。
而津奈木像一塊海綿一樣,任由她擠壓蹂躪,毫無反抗之心。
幾個回合下來,寧子也累了。
於是再次回到深淵,把自己關起來。
不說話,睡覺。
順境也好,逆境也罷,似乎萬事萬物不論何種態度,都無法填補她那巨大的情緒黑洞。
當然,寧子也是嘗試過勇敢挑戰的。
一直以來抗拒與人接觸的她,找了一份在咖啡館當服務生的工作。
然而,還是明顯跟不上節奏。
反應很慢,屢屢遲到。
端茶送水經常打碎盤子,而且還十分偏執,感覺桌子沒擦乾淨,就一刻不停地擦半個小時。
別人怎麽說都沒用。
不過,好在身邊的同事都是好人。
老闆發現了她肉眼可見的古怪,卻還是願意不斷包容她、原諒她。
甚至還會偷偷在她的工作服裡,塞上一張畫著笑臉的小紙條。
身邊這些耐心又善良的人,也著實鼓勵到了寧子。
全片中,她隻笑了兩次。
第一次,就是看到小紙條時,開心地發短信告訴家人,自己找到了工作。
另一次,是與同事們聚餐,喝多了,旁邊的老闆娘又對她說了句,「我們就像一家人一樣」。
寧子就被激勵到了,跟著大家一起笑,開心地加入了話題。
然而敞開心扉,愉快聊天,對寧子來說是十分危險的。
過度敏感的抑鬱症患者,最好的保護色就是降低存在感。
因為一旦表現自己,便會立即接收到別人從四面八方傳來的,被放大的反饋。
果然。
這一次聊天,讓寧子徹底崩潰了。
談話中她提到自己很害怕廁所的洗手池,因為想象過洗手池如果突然壞掉,就會有水流噴出來;
而強力的水流是能夠切斷一些東西。
因此她怕自己被流水切成兩半。
寧子越講越興奮,而同事們卻越聽越懵逼。
她被熱烈的氣氛抬到了半空中,而同事們卻突然在大惑不解中冷卻了。
於是,寧子的情緒就這樣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她躲進廁所,撥通津奈木的電話,告訴他,「我被看穿了」。
聯繫津奈木,這說明她又到了崩潰邊緣。
而這時,發現她已經在廁所裡待太久的同事們紛紛擔心起來,開始敲她的門,問她發生了什麽。
本來就心緒混亂,摻入了敲門聲,心思更亂了。
而無比混亂中,寧子的手機又掉在地上,摔壞了。
津奈木的電話也斷了。
與上次的跳閘崩潰步驟一致。
與津奈木的聯繫中斷,寧子出口的大門被徹底關上了。
她崩潰,捶地,踢門。
甚至直接把馬桶蓋掰下來,摔在門上,嚇壞了同事。
而身後那個被她拆掉蓋子的馬桶,正如她所擔心的那樣,開始有強力水流直直地噴了出來。
擔心的事情,是一定會發生的。
擔心有突如其來的水流噴湧,於是真的來了;
擔心自己辜負同事們的善意,於是就真的把同事們嚇到了;
擔心努力工作也是枉然,於是果真再一次把事情搞砸了。
在不斷擔心,不斷驗證其擔心的過程中,寧子被逼到了死角。
其實整部電影,一件大事都沒有。
全是稀松平常的雞零狗碎。
逛超市、做飯、跳閘、賴床、找工作、吃便當、與同事聊天,太平常不過了。
這是我們每一個人每天的生活。
可就是這樣零零散散不值一提的小事,卻變成了細細密密的刺,組合成各種各樣的形狀,刺進寧子的皮膚。
外人看來,覺得她好奇怪。
可當我們跟著寧子走入了她的生活時,就連呼吸都變得如此艱難和危險了。
看這部電影,香玉戰戰兢兢。
似乎穿上了寧子的皮膚。
感受到空氣中那一根根危險的小刺會隨時向我刺過來,跟著寧子一同擔心超市裡的雞蛋會要了她的命。
整部影片,香玉只在兩處感受到了痛快。
第一處,是與同事聚餐後,崩潰的寧子開始在街上飛奔。
邊跑邊脫衣服,最後變成了裸奔。
一路裸奔到樓頂的天台上,光著膀子吹著風。
第二處,是片頭寧子剃光了自己所有的毛髮。
從頭髮,剃到眉毛,再到背上的汗毛。
她把自己剃得亂七八糟。
寧子想要的,就是一絲不掛。
拖著這身軀殼,行走人世間,已經消耗了她所有的力氣。
更何況,那些在此之上附加著的世俗的東西。
無論是同事的善意,還是男朋友的耐心。
別管好的壞的,她一概消受不起,也拖不動了。
活著辛苦,不能去死,剃頭拔牙脫衣服,總是能讓人輕鬆的。
雪莉自殺之前,也有一些怪異的舉動,並因此頻頻登上熱搜。
這或許就是某種求救信號。
其實情緒障礙中,最大的痛苦還不是痛苦本身。
而是孤獨。
一個人,被自己關了禁閉,外面的人關心也好,心疼也罷,他們都進不來。
關在小黑屋裡的只有自己。
除了男朋友津奈木,寧子的姐姐也非常關心她,三天兩頭來電話問她近況。
然而,這關心也是經常打偏。
寧子成天在家睡覺,不起床,不工作,也不做任何家務。
而這在姐姐口中就是「太任性了」。
寧子聽了姐姐的勸,決定去找個工作。
結果約好了面試,因為起不來床,而砸了鬧鐘,放了面試官的鴿子。
這在姐姐口中,就成了「你沒救了」。
補全句子大概就是,「太不上進了,你沒救了」。
香玉看過一篇抑鬱症科普文,是說抑鬱症有兩大典型症狀:
一是啟動性差,二是容易放棄。
啟動性差的主要表現,是拖延。
就像寧子,想要啟動「起床」這個動作,對她來說阻礙重重。
而這,是由於多巴胺分泌不足。
容易放棄的主要表現,就是做事情堅持不久。
就像寧子在「做飯」這個動作中,過於關注打碎了雞蛋,忘買調料等插曲,而導致沒有耐心完成「做飯」本身。
而這,是由於血清素濃度太低。 這兩大典型症狀都是有研究支撐的,生理上的,科學上的問題。
然而,我們卻經常像寧子的姐姐一樣,把一切問題歸結到「性格」上。
太懶了,太不上進了,太任性了,太隨意了。
也就是這些自大的判斷,將抑鬱症患者推向了更深的漩渦。
他們無法戰勝自己,與自己的搏鬥屢戰屢敗。
於是陷入自責,怪自己是個廢物。
捫心自問,很難說我們是不是曾有哪一句不經意的話,把那些站在懸崖邊的人,推向了更危險的地方。
讓香玉欣慰的一點是。
絕望崩潰如寧子,她還是願意承認自己「患病」的。
她很明確自己生病了。
跟男朋友發火之後,捂著臉說,「我抑鬱症正在發作呢」。
做飯時感知到自己逐漸崩潰,便立刻吃藥。
洗澡時順手拿起剃須刀又想要把渾身上下的毛髮全刮掉,她馬上大喊尖叫著收手,把剃須刀從窗戶扔了出去。
疾病這種東西,首先要知道並承認它存在,才有好轉的可能。
可更多時候,更多人,他們不敢承認。
「我不收拾家不做飯,我不起床不工作,我脾氣暴躁愛翻臉,我整個人奇奇怪怪難以自控,因為我病了,你得原諒我。」
這話,聽起來實在太像是一句恬不知恥的借口了。
承認它,便等於是承認自己無能。
放任自己,在無情的世界裡去討一張原諒券。
然後自動站到「被照顧」的隊伍裡。
承認它,就是跟自己和解。
而與自己和解,恰恰又是抑鬱症患者最難做到的事。
沒有一條路是他們走得通的。
影片最後,寧子對津奈木說,「真羨慕你,可以隨時跟我分開,而我卻永遠不能擺脫自己」。
這話聽起來可真絕望。
可轉念一想,也許解脫之道也藏在裡面。
沒有人能走進她的小黑屋,所有人都能隨時離開她,因此,有什麽能讓她生存呢?
片名叫「只有愛能讓我生存」。
可香玉覺得並非如此。
抑鬱是與絕望的自己長久相處,任何人的存在都無濟於事。
一切都是徒勞,過多的善意反而徒增苦惱。
唯有自救能得救,是唯一的存在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