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音樂天才的100歲生日:走近倫納德·伯恩斯坦

/NATIONAL CENTRE FOR THE PERFORMING ARTS/

倫納德·伯恩斯坦

1918.8.25~1990.10.14

今天,是美國偉大的指揮家、作曲家、鋼琴家、音樂教育家倫納德·伯恩斯坦(Leonard Bernstein)誕辰100周年的日子,在這樣的日子裡,劇小院與大家一同回顧他堪稱傳奇的藝術生涯,通過他那獨一無二的“朋友圈”重溫他留給後世的寶貴藝術財富,並衷心祝福這位在天堂中的老男孩——生日快樂!

當我們懷揣著敬意去紀念倫納德·伯恩斯坦的百年誕辰之時,也許首先就會驚異於他多重的身份:魅力超凡的指揮大師、舉世聞名的作曲名家、激情澎湃的世界公民、無與倫比的音樂教師、充滿活力的演講達人……集這些特質於一身的人如果出現在達·芬奇至莫扎特生活的三百年間或許還可以被普遍地相信,但當工業革命與資訊革命推動著社會分工不斷加劇、渴望在一個領域有所建樹已然需要投入半生的二十世紀中,這樣的人物被稱為“美國歷史上的第一音樂天才”顯然絲毫不足為奇了。

▲根據伯恩斯坦作曲的音樂劇《西區故事》改編的電影斬獲奧斯卡獎

據說伯恩斯坦曾經不止一次地發表過“我喜歡關於音樂的一切,遠勝於其他”這樣格言式的感歎,放在別人身上便覺空洞的話語由他道來卻如此真實與可信,的確,“musician”(音樂家)是對他最為準確的概括,他多彩的一生已經超越了古典音樂藝術的範疇,進而成為生活在今天的人們最可接近的傳奇藝術家樣本——這並不是他在去世後才贏得的尊榮,凡是與他接觸過的人大多都為其人格魅力而折服,舞台上下的“萊尼”(伯恩斯坦的昵稱)似乎都有著揮之不去的光環,並隨著歲月流逝而愈發耀眼。

千里馬如何征服伯樂?

懷揣推薦信的美國小夥

▲童年伯恩斯坦(中)

今天許多堅信“3歲再不讓孩子學琴就輸在起跑線上”的琴童家長們應該很難相信10歲才從搬家的姨媽那裡得到一架鋼琴的伯恩斯坦是怎麽走上職業音樂家路線的,這位先後進入波士頓拉丁學校與哈佛大學音樂系就讀的“學霸”同樣面臨著就業難題的困擾,儘管他的父母親對於家中長子學習音樂並不反對,但在他們的內心深處,如果倫納德能在“畢業即失業”的碰壁中意識到繼承家中的美容美發經營產業才是更為穩妥的職業選擇絕對算得一件好事。

▲青年伯恩斯坦

1939年的夏天,21歲的伯恩斯坦隻身來到紐約尋找工作,他在音樂圈的朋友們(包括大名鼎鼎的艾倫·科普蘭、羅伊·哈裡斯)都慷慨地為他寫了推薦信,但這仍然沒有讓年輕的伯恩斯坦得到一份理想的工作,在吃了不少閉門羹後他決定返回波士頓的家中——性格中樂天而又堅韌的一面在此時凸顯,在一家典當行中伯恩斯坦花光兜裡僅剩的4美元買了一支二手單簧管。不久後,將伯恩斯坦推向指揮路線的一大批“貴人”們開始陸續現身:來自希臘的指揮家米特羅普洛斯邀請伯恩斯坦參加波士頓交響樂團的排練並以雄辯的口吻斷言後者“必須要成為一名指揮”;對此懵懂無知的伯恩斯坦撥通了茱莉亞音樂學院指揮系的電話得知招生早已結束,而米特羅普洛斯又將一封推薦信寄到了正在費城柯蒂斯音樂學院開辦大師課的弗裡茨·萊納的手中,從零開始了自己的指揮學習課程,得到了不苟言笑的大師平生鮮少給出的“A”級評分;一年後,他再一次懷揣著厚厚的推薦信前往波士頓坦格伍德音樂中心,拜訪時任波士頓交響樂團音樂總監、俄羅斯人庫塞維茨基,在交談中伯恩斯坦竟然大膽地模仿著老大師的口音進行交談——結果是什麽呢?沒有嗔怒和怪罪,甚至沒有考核與試聽,庫塞維茨基就與伯恩斯坦握手確認了師生關係,這段父子般的深厚情感一直持續到1951年庫塞維茨基在伯恩斯坦的懷中去世。如果對20世紀上半葉美國交響樂團發展歷史有所了解的樂迷一定知道上述三位指揮大師之於當時的樂壇是怎樣叱吒風雲的宗師級人物,他們植根於十九世紀歐洲文化傳統、有著坎坷的人生經歷與迥異的藝術觀念、並在兩次世界大戰的陰影中逃離歐洲,卻不約而同地被眼前這位帥氣瀟灑的美國小夥所打動。能讓如此多的伯樂賞識,伯恩斯坦這匹千里馬所擁有的絕不只是藝術天才,或許正如多年後一位紐約愛樂樂團的演奏家所說的:“誰能不在見到萊尼的第一眼時愛上他呢?”

▲伯恩斯坦正在進行音樂創作

在伯恩斯坦成為職業指揮家前的成長經歷中有兩方面不應被忽略:其一是他在哈佛大學除了攻讀鋼琴演奏和音樂學之外還輔修拉丁文、德文、莎士比亞文學和美學專業,且都以優異的成績畢業,當這些教育經歷帶給他的學識積澱和曠闊視野結合那天生的語言表達才能時所達到的講演效果至今無人比肩。其二是為減少家庭對自己音樂教育的支出以避免有才帶來的家長反對,伯恩斯坦從十幾歲開始便開始靠教年齡更小的孩子彈琴、在音樂夏令營中兼職、周末在酒吧中演奏爵士樂賺取外快,這在使其接觸到傳統古典音樂以外的多種音樂風格(並在日後融入自己的音樂創作)之外,更培養了他與人打交道的能力,而這對於“管弦樂團中唯一不發聲的角色”——指揮而言,可能是最重要的素質。

王牌對王牌

硝煙彌漫還是英雄相惜?

▲伯恩斯坦將紐約愛樂樂團帶入“黃金時代”

1943年11月14日對於講述伯恩斯坦故事的人而言永遠是值得無限渲染的時刻,25歲的指揮家在零排練的情況下接替臨時生病的布魯諾·瓦爾特登台執棒紐約愛樂,進而成為紐約各大紙媒爭相報導的頭條新聞,這“好萊塢式”劇情的後續更是順利到無趣的程度,從北美到歐洲,伯恩斯坦所到之處無不鮮花著錦、歡呼雀躍,就連一向高冷的米蘭斯卡拉劇院也毫無保留地向這位美國偶像敞開大門。作為指揮家,伯恩斯坦的聲望在其40歲成為紐約愛樂樂團音樂總監之時達到了頂峰,無論是唱片發行還是公開演出,有他的地方就從不用擔憂票房。

▲注定被比較的伯恩斯坦(左)與卡拉揚(右)

儘管伯恩斯坦有著出了名的好人緣,但人們總是渴求聽到有關他與同行關係的不同八卦,而大西洋另一頭的赫伯特·馮·卡拉揚顯然是最引人眼球的比較對象。拋開二者截然相反的處事風格和大相徑庭的音樂審美,在唱片業繁盛的二十世紀下半葉,再沒有第三位指揮家能像他二人那樣頻繁地將自己的大頭像印刷在專輯封面上,“王不見王”的默契基本貫穿兩人的藝術生涯,但隨著70年代後辭去紐約愛樂常任職務的伯恩斯坦越來越多地出現在維也納、慕尼黑、阿姆斯特丹的舞台上,原本微妙的競爭關係變得愈發顯現。

▲兩位指揮傳奇分別與柏林愛樂樂團演繹的馬勒《第九交響曲》

在卡拉揚擔任柏林愛樂音樂總監的35年間,因客座指揮與合作藝術家的定奪大權必須經前者首肯,這支世界頂級交響勁旅也被媒體不無譏諷地戲稱為“卡拉揚馬戲團”,可以想見伯恩斯坦的名字從未出現在樂季邀約之中。然而1979年的柏林藝術周卻意外促成了伯恩斯坦與柏林愛樂的合作,指揮家野心勃勃地祭出自己的拿手曲目——馬勒《第九交響曲》,並意料之中地收獲了空前的成功,由DG公司發行的實況錄音能忠實地捕捉到音樂中那氣貫長虹的攝人張力,可就在不久後卡拉揚也立刻與樂團錄製了這部作品,甚至連樂譜細節和弓法標注都與伯恩斯坦的處理如出一轍,相信任何一位手持這兩張唱片的朋友都會對二者封面的高度相似露出會心一笑,這想必會引起伯恩斯坦的不悅,也激發了外界對於二者關係的進一步猜想。然而在伯恩斯坦的學生、日本指揮家佐渡裕的自傳《執棒的人生》中卻記載了發生在1988年秋天的一段往事,彼時伯恩斯坦在維也納指揮維也納愛樂演出,湊巧卡拉揚也率領柏林愛樂同城獻藝,伯恩斯坦表示願與學生一同購票前往觀演,遭到經紀人的勸阻,認為此事會引來媒體不必要的關注,然而最終伯恩斯坦還是出席了卡拉揚的音樂會。此事發生的整整30年前,也是在伯恩斯坦的極力牽線下促成了卡拉揚作為客座指揮與紐約愛樂的8場演出。1989年7月,得知卡拉揚逝世消息後,伯恩斯坦在其執棒的巴黎音樂會中提議全場默哀。在筆者看來,兩位相差十歲的指揮家成為某種意義上的“對手”更多是出自所處地位的緣由,在他們作為藝術家的內心深處,對彼此的欣賞一定是主導。另一位巨星級別的指揮家卡洛斯·克萊伯更是為自己的兒子索要伯恩斯坦的簽名唱片,並毫無保留地表達自己對於伯恩斯坦超凡才華的仰慕。

▲伯恩斯坦與鋼琴家格倫·古爾德合作的勃拉姆斯《第一鋼琴協奏曲》

伯恩斯坦的性格使他天然擁有協調和處理人際關係的能力,他的美式幽默和爆棚人氣也在某種程度上賦予他面向公眾的“傲嬌”特權,最為典型的例證顯然是1962年他執棒紐約愛樂樂團與如日中天的加拿大鋼琴家格倫·古爾德在卡內基音樂廳演出的勃拉姆斯《第一鋼琴協奏曲》前即興發表的“免責聲明”——伯恩斯坦向觀眾解釋接下來的演出將會帶來非常不同的速度處理,儘管作為指揮家他並不完全認同和理解這樣做的原因,但他相信天才的古爾德一定有這樣選擇的道理,而他與樂團將完成好作為協奏者的任務。儘管如德國的音樂評論家約阿希姆·凱瑟所說:“這下全世界的媒體都報導了古爾德與指揮家伯恩斯坦在聽眾面前的分歧”,並引發了關於伯恩斯坦這樣做是否妥當的爭論,但事實是他與古爾德的關係並未惡化,他們的合作也都在最大程度上實現了彼此藝術個性的相得益彰,由此可見,在陽光大男孩萊尼面前,“王牌對王牌”並不會彌漫出硝煙的味道,反而會綻放更耀眼的光彩。

最寶貴的遺產

未來屬於年輕人

▲伯恩斯坦(右)大力提攜晚輩祖賓·梅塔(左)

當我們審視伯恩斯坦為後世留下的“遺產”時,絕不應局限於他那些被影像記錄下來的對於音樂的精湛詮釋和譜就的品質齊優的曼妙旋律,更應該看到他為打破古典音樂與普羅大眾間的藩籬以及培養年輕一代音樂人所做出的持續努力。對於多次受益於前輩提攜的伯恩斯坦而言,怎樣最大程度上用自己的影響力幫助晚生後輩是一個值得嚴肅對待的課題。

▲伯恩斯坦(左)與愛徒小澤征爾(右)

日本指揮大師小澤征爾在他與作家村上春樹的對談錄《與小澤征爾共度的午後音樂時光》中不止一次心懷感恩地回憶伯恩斯坦對他的無私幫助,包括大膽選擇英語並不靈光的小澤擔任自己在紐約愛樂的助理指揮、臨時告知年輕人將在當晚的正式演出中登上指揮台、在演奏返場曲前攜手小澤一起出場並向觀眾特別介紹等等,用小澤征爾的話講:“我至今都不敢相信自己能夠享有這樣的特別待遇”。當小澤征爾成為波士頓交響樂團的首席指揮之後,伯恩斯坦也會定期出席每年夏季舉辦的坦格伍德音樂節,效仿當年庫塞維茨基對自己的知遇之恩,選拔更多的年輕人,直至生命中的最後一刻(伯恩斯坦的最後一場公開演出即是1990年8月在坦格伍德舉辦的音樂會,兩個月後大師去世)。

▲正在指導青年音樂家的伯恩斯坦

這樣的故事多到難以枚舉,讓我們嘗試盤點一下大家最熟悉的名字:克勞迪奧·阿巴多在15歲時便得到伯恩斯坦的著名評語“你有一雙指揮家的眼睛”,並在其後擔任伯恩斯坦助理指揮;洛林·馬澤爾艾度·迪華特兩位傑出指揮家也同樣是由擔任伯恩斯坦助理開啟名團爭相邀約的職業生涯;大名鼎鼎的祖賓·梅塔不但成為了伯恩斯坦在紐約愛樂的繼任者,並且在後者的推薦下於1990年首度亮相維也納新年音樂會,成為執棒這項舉世矚目音樂盛事的首位亞洲指揮家;1958年起,伯恩斯坦與紐約愛樂在哥倫比亞廣播公司先後錄製推出了53期系列古典音樂系列普及課程《年輕人的音樂會》,坐在電視機前興奮不已的青少年中就包括後來擔任舊金山交響樂團音樂總監、並同樣致力於音樂演說的指揮家邁克爾·蒂爾森·托馬斯;1962年,剛剛隨家人移居美國、年僅七歲的馬友友與姐姐馬友乘一起,在為籌建華盛頓國家文化中心的音樂會上,為包括肯尼迪總統在內的觀眾們帶來了精彩表演,而伯恩斯坦則在篇幅超長的“報幕”中給予這對華裔姐弟以最高的讚揚,懷揣著對於大師的感恩之情,馬友友將於2018年演奏約翰·威廉姆斯為紀念伯恩斯坦百年而創作的《大提琴協奏曲》;1963年,伯恩斯坦出人意料地選擇年僅16歲的黑人鋼琴家安德烈·瓦茲作為稱病退隱舞台的古爾德替補,進而大獲成功,三十多年後,中國鋼琴家郎朗也因替補安德烈·瓦茲登台而成為歐美樂壇熱議的亞洲古典音樂新星,郎朗在採訪中不止一次提及伯恩斯坦是他最為崇拜的指揮大師;2018年率領紐約愛樂樂團造訪國家大劇院的後任音樂總監梵志登20多年前正在擔任阿姆斯特丹皇家音樂廳管弦樂團的小提琴首席,正是在客席指揮伯恩斯坦的堅定鼓勵下拿起了指揮棒……

如今,當伯恩斯坦離開世界28年後,由他點撥的青年音樂家們早已成為全球樂壇的核心力量,繼續傳承著那份對於音樂的執著與熱忱。

▲格什溫《藍色狂想曲》 鋼琴/指揮:伯恩斯坦

音樂是關於人的藝術,它擁有直抵人心的力量,從這個維度上講每一位傑出的音樂家都擁有對於人性深層情感最為細膩的把握能力,而伯恩斯坦顯然又擁有駕馭和外化這種能力的過人本領。他會坦言“一個維也納計程車司機都比美國指揮家更懂得圓舞曲”並在與奧地利音樂家排練莫扎特時謙遜地表示“這是你們的音樂,我要認真地學習”,同時又會面對世界上最好的交響樂團板起面孔,抱怨他們沒有用心詮釋馬勒音樂中那份獨有的苦楚;他能寫出令百老匯陷入瘋狂的音樂劇作品、與爵士樂大師阿姆斯特朗和流行音樂天王邁克爾·傑克森成為忘年之交,也可以用貝多芬不朽的《第九交響曲》彌合半個世紀的政治創傷——在這一切的背後,是俊朗外表下永遠真誠而熾熱的心緒,是口若懸河後沉思而悲憫的靈魂。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