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專訪畢飛宇:“話劇改編後小說也會變得奢侈”

根據自己同名小說改編的話劇《男人還剩下什麽》上演

“話劇改編後小說也會變得奢侈”

7月4日至8日,北京文化藝術基金2017年度資助項目、根據作家畢飛宇同名小說改編的話劇《男人還剩下什麽》在京上演。日前,畢飛宇專程從南京來到北京的排練場。在認真觀看了這部作品的片段聯排後,他向主創和媒體記者暢談了自己心目中的文學改編以及對這部作品的期待。“作品改編就像嫁女兒,嫁出去就跟當父親的沒太大關係了,但關鍵是要有這個原作的魂兒在。” 畢飛宇說,“我萬萬想不到有人會改編這個作品,而且也沒想到是一個雙時空的改編。這個戲變化太大了,所以我也特別渴望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

話劇《男人還剩下什麽》片段 攝影|劉平

“改編就像炒股,不賠是不可能的”

從《上海往事》《青衣》到《哺乳期的女人》《推拿》,根據畢飛宇小說作品改編的影視劇不在少數,其中《青衣》和《推拿》還有了各自的舞劇和話劇版本。談及文學作品的跨界改編,畢飛宇稱自己的作品不怕改,會給予編劇和導演極大的藝術發揮太空,“我對改編永遠有自豪感,一個人的精神可以影響別人,原著就像踢了別人一腳,成為別人動起來的動因。至於我這腳踢出去會怎樣,我不用去管。編劇從中提取什麽、捨棄什麽我都不去幹涉,像不像我一點都不重要。所以我對改編的原則是事先溝通,溝通完撒手。就像爸爸和女兒,女兒出嫁後,爸爸不能去幹涉女兒的生活。而且對藝術家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尊重和自由。我小說的價值就在於輔助別人思考,這是我作為小說家的幸福。”

儘管自己的作品經常受到改編者的關注和垂愛,但畢飛宇坦言,自己不會親自操刀,“年輕的時候,就有人請我做編劇,但我那時候就很清醒地認識到,與其在編劇這條路上浪費時間,不如花時間繼續寫我的小說,因為我認為我在寫小說這條路上肯定會走得更遠。”在畢飛宇看來,小說和舞台及影視的表現方式極不相同。“小說靠語言,比如我寫天上的雲朵如何翻滾能寫好幾頁,這讓我亢奮,但對舞台而言,這樣的描寫卻沒有用。雖然版權費不及編劇費,但做任何事都要找行家去做。改編一定有一部分是超出你的作品的,就像炒股,不賠是不可能的。所以作為原作者,要認可改編好的地方,也必須接受不好的。話劇中人物的生動性是小說所無法達到的,而我最熱愛的也是話劇改編,話劇改編後小說也會變得奢侈。”

畢飛宇在觀看演出 攝影|王曉溪

《男人還剩下什麽》

“我沒有見過這樣的改編,吃驚更是喜愛”

編劇和璐璐此次選擇改編的是畢飛宇寫於1991年的一篇短篇小說《男人還剩下什麽》。小說原作講述的是精神潔癖的妻子無意中看見丈夫和初戀情人的擁抱,一怒之下而離婚,夫妻倆不斷在女兒面前詆毀對方,甚至將女兒變成互相傷害的武器。在原小說中,畢飛宇寫道:“我知道自己和大部分中國男人一樣,即使在表達父愛的時候,也是缺乏想象力的。我們在表達恨的時候是天才,而到了愛面前我們就如此平庸。”此次改編,和璐璐在原作的基礎上“大刀闊斧”,將一代人的故事變為兩代人的故事,用喜劇呈現悲劇的內核。“最初吸引我的還是小說的名字,男人還剩下什麽?我認為這個問題在當下也具有話題性。但原作的內容搬上舞台只有10分鐘的容量,所以我反覆跟畢老師確認我是否能改編,畢老師非常支持,這讓我們的合作非常順利。”和璐璐說。

看過《男人還剩下什麽》的改編和排練,畢飛宇表示,“小說的精神元素都在,但更多的是編劇的原創。改編超出我的預料。”畢飛宇說,自己寫這部小說時很年輕,但他明白短篇上舞台也就是一個小品的體量,不能支撐起一台戲。“小說寫的是我們這代人,但在話劇中我們這代人只是影子,編劇把它掛到牆上去了。經過改編後呈現的是我們的下一代人的情感。由一代人的故事變成兩代人的故事,我沒有見過這樣的改編,我是吃驚的更是喜愛的。”畢飛宇談到,小說的寫作更多是隱喻,而話劇最大的特點在於兩個時空,把隱喻落地。作為觀眾,與其關注小說或是話劇,不如去關注兩代人的情感模式。“過去三四十年中國的變化非常大,雖然物理世界的變化大,但精神層面上和婚姻訴求中我們是否也發生了改變,這部戲裡所提出的是個多維度的太空問題。”

編劇和璐璐與畢飛宇討論劇情 攝影|劉平

攝影|王曉溪

“我怕我上台的時候會忍不住要流眼淚”

寫小說《男人還剩下什麽》時,畢飛宇27歲,“那時,我覺得自己特別才華橫溢,但那是在我罵人的時候;而當我想讚美別人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沒那麽有才華。逐漸地我又發現,這不僅僅是我的問題,而是我們這代人的問題,所以我寫下了這句‘在恨面前,我們都是天才;在愛的面前,我們卻很平庸’。後來我就開始改變自己,嘗試著去誇讚別人。”畢飛宇說自己喜歡看世界杯和美國職業籃球聯賽,除了比賽本身,他更喜歡運動員在賽前把最大的自信留給自己,賽後則把最大的讚美送給別人的那種狀態。“這是我所渴望的好的生活。我兒子小的時候,我帶他去踢球,我跟他說當你的對手贏得比賽時,你要走上前去,說:‘祝賀你!’我兒子問我,你做得到嗎?我說:‘正因為我從來沒做到過,我才這樣要求你。我是到現在這個年紀才做到的。’”

畢飛宇坦言,話劇版《男人還剩下什麽》雖然不是極致的大悲大喜,但看起來特別輕鬆,喜感十足,但又有著一個悲劇的內核。“也許這個戲的不同就在於它的外在和內在是不配套、不和諧的,這種反差構成了這個戲的美學特徵。這讓我想起了京劇《蘇三起解》,用高度喜劇的方式呈現了一出大悲劇。這正是我喜歡的方式。”他說,該劇首演時,自己會來看,“但是你們不要讓我講話,因為一個小說家看到自己小說裡的人物有血有肉地跟你在同一太空呼吸,那種感覺可能會讓我很幸福,那種激動興奮不亞於新婚,我怕我上台的時候會忍不住要流眼淚,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男人還剩下什麽》劇照 攝影|戚連民

本文發表於《文藝報》2018年7月6日1版

本期編輯 | 叢子鈺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