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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業過頭的大張偉

作者/舍兒

大張偉最近明白了一個道理:不要向這個世界證明你是誰。

錄製《即刻電音》之前,很多人都告訴他,你可以通過這個節目改變你的口碑。大張偉不相信:“我這麽差的口碑,是我多少年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怎麽能輕易就毀了呢。”

他不止一次在採訪中提到:“讓別人喜歡這件事我已經幹了太多年了,這對我來說一直是個折磨。”他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他再去想這件事,於是他就不想了,通過某種形式或管道證明點什麽這件事,大張偉覺得那特別沒勁。

喪失膽大

大張偉很少能找到志趣相投的音樂人,他平時工作接觸到的歌手朋友,基本上沒有做電子音樂的。音樂上的交流夥伴只有製作人程振興一個,兩人經常悶在堆滿了設備的40平房間裡研究音樂。

但《即刻電音》擴大了他的朋友圈,讓他在與製作人(選手)交流音樂的時候,也交到不少了志同道合的夥伴。

最開始錄製《即刻電音》時,大張偉熱血沸騰。如果說《跟著貝爾去冒險》激發了他的身體鬥志,那麽《即刻電音》就是他音樂意志上的“貝爾”。

“用你的Drop點燃我。”他向製作人們激情澎湃地呼喊。(Drop:音樂結構,常用於電子音樂)

在EDM(電子音樂)中,Drop是最能讓人嗨起來的結構,且編曲的重要性大於演唱。這也是一向以“嗨”為核心的大張偉一直所推崇的電音結構。但是節目做到後期Drop就越來越少了,最擅長Drop的人都陸續離開了,只有大張偉組還在堅持。

《即刻電音》的三位主理人風格不一,張藝興的M-POP本身是R&B式的電子音樂,更偏向於流行,演唱是主要結構。尚雯婕一向不喜歡商業化的EDM,竭力推崇獨立實驗電子音樂。大張偉表示自己欣賞不了:“小眾可以說一切,你拿一木魚敲四分鐘,我說這是什麽破玩意,他可以說你不懂。你弄兩隻襪子聞五分鐘,也可以說鼻息是世上最美的聲音。”

Drop的流失讓大張偉開始覺得節目中電子音樂的魅力沒有那麽強了,反而是和製作人一起玩音樂的團結與愛讓他更有戰鬥的力量。“以前總感覺我自己一個人在頂,現在至少有村長(蔣亮)在,他的手不能頂他的頭髮也能頂。”

大張偉給他們的音樂小組取了個名,叫“頂天村”。節目制度讓“村兒”裡的人越來越少,大張偉有些傷感。剛認識幾個朋友,一塊弄弄歌,還沒做幾首呢,人就都走了。

“頂天村”村民

數月的合作,讓大張偉從“村民”身上看到了他素來不敢冒險嘗試的精神—膽大。

大張偉時常會編一些自己覺得有趣的音樂,編完之後又一拍腦門,心想:“不行,這歌我爸(衣食父母)可能聽不懂。”然後他就刪了重新編。但這些製作人不一樣,他們會在一個歌裡編進去18個想法,特別自我,完全不會考慮大眾是否能聽懂。

他想起有一次去武漢,看到一個替人畫夢的小女孩,大張偉問她靠什麽吃飯,小女孩說我靠我爸媽吃飯。大張偉疑惑:那你幹嘛乾這個呢?小女孩說我喜歡。他問製作人為什麽要做這種音樂,製作人告訴他因為我喜歡,大張偉問那你不想贏啊?他們回答:我喜歡比贏更重要。

大張偉很感慨,因為他喪失這種精神已經很久了。他常年的工作環境讓他深深意識到:歌紅最重要,甚至比我喜歡還要重要。他做這種音樂太久了,大眾的需求早就成了他寫歌時的首要意志了。

搖滾少年的“消逝”

14歲的大張偉被“後人”稱為天才搖滾少年,在他抱著吉他唱“空虛敲打著意志,仿佛這時間已靜止”的時候,從來沒有人發自肺腑的讚美過他們。

可大張偉並無所謂,他只知道他喜歡搖滾樂,搖滾樂非常酷,隔著螢幕看DVD都能讓他激動的渾身顫抖。表演者仿佛是把一生的熱血都傾注其中,唱完這首歌明天就要死了,那種“都得死”的感覺,是世界上任何一種音樂形態都沒有的力量。

那個時候的大張偉還不懂什麽是商業音樂,年少的他一門心思的做著自己喜歡、又沒有市場的搖滾樂。但這種狀態沒有維系多久,沒過幾年大張偉就發現做搖滾沒有飯吃,靠母親早出晚歸擺攤賣餛飩維系音樂夢想的大張偉終於在金錢面前低了頭,理由是“我可以窮著,但是我爸媽不行。”

2004年,花兒樂隊與前東家新蜂解約,簽約了百代唱片,並將曲風明確為Teen pop(青少年流行),紅遍大江南北的“神曲”《嘻唰唰》隨之誕生。

自此之後,大張偉在“商業”的路線上一去不複返。

樂隊解散之後,他更加傾向於有洗腦功效的商業音樂。無論是前幾年的《倍兒爽》,還是他開始玩兒電音後的《人間精品起來嗨》、《我怎麽這麽好看》,都無一例外。

深刻的搖滾樂淪落為膚淺的土嗨風,人們替大張偉感到“痛心疾首”。

前幾天,大張偉在微博上曬了滿屋子的電音設備,他說收藏這個東西會上癮。買一個感覺對聲音不太滿意,買兩個稍微好了些,又買了四個串在一起。然後又想著我要是有一整套就更棒了,於是就買了三四十個。“屋裡除了這些設備就剩七八平米了,我和我製作人每天在屋裡弄音樂都像開碰碰車一樣。”

坐在沙發上的大張偉認真的說:我現在做EDM的心態和過去做搖滾樂是一樣的。以前大家買吉他,後來買迷笛控制器,做的都是類似的東西。現在的dub step(電音分支)就是以前的Heavy Metal(重金屬),是大張偉一直很喜歡的、有衝勁的音樂風格。

但他現在去看電子音樂演唱會卻沒有看搖滾樂那種心潮澎湃的激情了,因為音樂的編排太機械化了,一點都不熱血。

深愛搖滾樂的大張偉在十幾年前為了生計自廢了搖滾功能,很多人好奇,為什麽現在名氣、金錢都有了,他卻從未提起過重拾搖滾樂呢。“因為我沒法告訴大家都得死,我不能寫這種歌詞。”大張偉說。

商業過頭

“歌不紅這件事,是我內心之中最大的恐懼,那種害怕是根深蒂固的。”大張偉承認自己有些商業過頭了。做完自己喜歡的音樂之後想到大眾不喜歡,那他就會覺得算了,我也不喜歡了。

很多人說大張偉叛逆,其實他一直在向生存環境妥協。

14歲唱搖滾樂出道,後來發現搖滾樂在中國沒有市場,於是他說服樂隊成員唱起了《嘻唰唰》。再後來他的搞笑天賦被挖掘,於是從“天才搖滾少年”淪為“賣笑”的綜藝咖。包括他在迷上電音之後所發行的音樂,也都是讓人一聽就手舞足蹈的“土嗨”歌。

“為大眾服務”,是大張偉一直以來堅持的宗旨。

大張偉會算歌,知道什麽旋律什麽編曲容易紅,《嘻唰唰》就是他這麽算出來的。可現在時代不一樣了,歌紅的頻率也沒以前高了,但大張偉還是知道什麽歌可能會紅,他會奔著紅的方向去寫歌。

2018年,大張偉發行的單曲《陽光彩虹小白馬》和《我怎麽這麽好看》傳唱效果很好,尤其是在抖音平台上非常有人氣。

他曾特意研究過抖音神曲都有什麽特質。最開始抖音上流行的是“gucci gucci prada”標準的土嗨風格,於是他就做了一個“哇哇奧”—《我怎麽這麽好看》。這首歌原本是一個秧歌,但如果做成秧歌那它又不酷了,大張偉就將它編成了嗨曲。

把根上很土的東西做的很洋氣,大張偉經常乾這種事兒。

《即刻電音》前幾期,大張偉經常向製作人拋出一個問題:你歌兒裡的自己是什麽?網友反問大張偉:你的自己又是什麽?他開始思考:我是什麽?直到《即刻電音》發布會上,有人用跳跳糖形容對電音的印象。於是大張偉終於想明白了我是什麽?我是一顆跳跳糖。

那期間他特別喜歡一種電音風格Moombahton,組裡的村長也很擅長這種風格。大張偉又在歌裡加入了雲南民歌調和山東快書,變成了一首中國風的音樂。《即刻電音》第7期時他和“村民”們共同表演了這首《我是一顆跳跳糖》,他說希望觀眾聽到這首歌時能夠眼睛裡放彩花,耳朵裡噴彩虹。

商業化的EDM,大眾能接受,自己又享受。但他覺得還遠遠不夠,他希望35歲以上的人也可以接受電子音樂。“我特別看不慣這些人總說新歌都沒老歌好聽,以前你一個月20塊零花錢買了盤磁帶,那裡有著你無限的情懷。現在你打開音樂app,聽15秒就關了,您踏踏實實聽過新歌嗎?”

大張偉一直認為電子音樂是全世界都在流行的曲風,不聽就開始批判是對音樂的蔑視。但他又不認為《即刻電音》可以帶領小眾電音破圈:“以前我特愛吃街邊做的煎餅,後來煎餅火了,裡面能加香腸加熱狗,但已經吃不出來煎餅味了。”

淺薄藝術家

大張偉活得特別擰巴,他一邊執著於能紅的商業音樂,一邊又不願意販賣悲傷,迎合市場做大眾喜歡的抒情歌曲。

有一件事情他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麽音樂慢了就是高級了?只要這東西是往悲處寫的,寫的是一件需要思考的事,大家就會認為他是高級的。那些看上去很厲害的話大張偉特別會攢,但他現在不願意做這件事了。

16歲的大張偉寫過兩張搖滾專輯—《草莓聲明》和《幸福的旁邊》。這兩張專輯裡的歌一直被後來的聽眾評價為深刻。甚至很多人會拿現在“土嗨”的他與過去的搖滾少年做對比,然後得出結論:大張偉墮落了。

可大張偉從來不覺得自己過去有多厲害,那些看起來很深刻的詞只是他不想聽課的時候瞎寫的。“當初寫歌就是天馬行空,哪句不挨著哪句最高級。比如《靜止》那首歌,寂寞為什麽圍繞著電視,為什麽會垂死堅持呢?把這些根本不挨著的詞串在一起,給人一種雲裡霧裡的感覺,就是高級了。”

而在當時,並沒有人稱讚大張偉的音樂深刻,反而因為花兒樂隊出了專輯,所有人都在罵他們是叛徒,背叛了搖滾樂。等到他不再做了的時候,倒有很多人懷念起他過去的風格,問他什麽時候能做回搖滾樂。這種評價在他看來特別虛偽,導致他越來越反對深刻。

大張偉開始和觀眾較勁。“我們節目裡有個人叫Anti-General,他特別想證明自己的才華有多深。我和他正好相反,我是努力證明自己有多淺薄。”大家越說他low,他就越“low”,low到極致才能氣死那幫總說他low的人。

大張偉用淺薄藝術家來形容自己,他絕對不會讓別人知道他有多高級,他甚至不介意“土嗨”的標簽。只是他不明白的是“土”有什麽不好的,誰不是土生土長的,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土是人的生命之本,它怎麽就成了貶義詞了呢。

他發現現在的網絡開始標簽化一切。“以前鄭鈞崔健很高級,但也沒有人說《纖夫的愛》就是個low的。以前只要說民謠,大家就會覺得很高級,那東西和郭德綱的數來寶是一個意思。但現在再一提民謠,又會有很多人覺得它特別土。”

大張偉無可奈何,他只有充實自己的“淺薄”,讓它深入骨髓。

用快樂療傷

大張偉帶給觀眾最多的是快樂,這是無論喜歡他與否的人都會承認的事實。正如他曾說過的:我站在台上就是為了讓觀眾看了開心的,別人因為我笑了我也會覺得快樂。

但他的快樂不僅體現在毒雞湯、碎嘴、段子上,更體現在他的音樂中。

別人的音樂需要思考,大張偉的音樂就是閉著眼睛嗨。別人的音樂回憶往昔,他的音樂就只是抓住此時此刻的情緒。痛苦需要思考,因為它是深入骨髓的。但快樂不用,那是最直觀、最有感染力的情緒。

很多深度報導將台上插科打諢的大張偉塑造成一個“悲情主義者”,但其實這種傷感的基調並不適合他。大張偉雖然歷經坎坷,遭受過無數白眼非議,焦慮到睡不著覺,但他依然執著的想把快樂帶給大家。

“我本身是挺不開心的一個人,我的音樂一直在給我療傷”。可大張偉發現大家對待快樂是不公平的,每個人都說開心最重要,到了音樂這就成了傷感最深刻,小眾最高級。“為什麽只有悲傷才叫走心,難道快樂這件事不是你用心感覺到的嗎?”

這幾年在錄製音樂節目時,大張偉也沒少唱過情歌,比如《天天想你》,比如《忘不了》。在大張偉版本的情歌下,經常會看到類似於“一個人有多不正經就有多深情”的評論。歌迷喜歡大張偉的少年音,純真、乾淨的嗓音唱情歌很動人。

對於這樣的言論,大張偉總是覺得很無奈:“我告訴你什麽是少年音,我不用力唱歌就是少年音,就是我根本不需要投入任何感情。而我唱《倍爽兒》、唱《跳跳糖》的時候用盡了我所有的情感。”

他不想用所謂的深刻證明自己,痛苦是很珍貴的東西,把痛苦寫成歌,唱的時候就等於在揭自己的傷疤。“萬一這歌紅了我老得唱”大張偉很擔心。

“我真的不覺得我天天想你,我也沒覺得我有什麽忘不了的。”他認為自己站在台上唱情歌是欺騙觀眾,但當他唱“我怎麽這麽好看”,鏡頭給到台下的網紅少女,使歌詞成為最恰到好處的bgm時,他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她們跟唱的心情是由衷的,這對我來說才叫做真實。”

偏見打敗一切

大張偉最近新琢磨出一句話,叫偏見打敗一切。尤其是在錄《即刻電音》的時候,站在台上的他幾乎每時每刻都深有體會。

他竭力想告訴別人,他用了多少元素多少思考才呈現出一首快樂的歌,可那在他們看來依然是不高級的。“炸雞雖然還是那個味,但它是我用了很多方法做出來的。別人一個海參和了點水撒了點鹽,大家就會覺得這個好棒啊,這個太厲害了。”

大張偉每日想著如何能讓現場氣氛特別嗨,他以為評委就算不喜歡他,也能被氛圍感染。結果依然是“偏見打敗一切”。“他們就是不喜歡情緒特別向上的,就喜歡往下走的那個勁。標杆之上的東西他們才願意欣賞,標杆以下的,無論做多少努力都沒有用。”

他嘗試著用行動、用音樂辯解過好多回,然後發現那一點意義都沒有。“聊這事兒我白眼能翻一個月。”

經常有節目組要求大張偉唱一首慢歌,一首走心的歌。大張偉就納悶了:他們怎麽不跟毛不易說你能唱一首《窮開心》嗎?你能表現的特別活力跟浴霸似的嗎?這件事反過來也是同樣痛苦的。

總有人告訴大張偉要展現自己不一樣的一面,他心想自己又不是魔術方塊,沒有那麽多面,他只有方便麵和擔擔面。而重點是他無論以什麽形式面對觀眾,也洗刷不掉根深蒂固的偏見。“世界上怎麽有那麽多人呢”大張偉長籲一口氣倒在沙發上。

他想起最開始錄《百變大咖秀》的時候,因為負面新聞太多,很多人瞧不上他。後來他把段子表演成節目,得到了很多肯定的評價,他以為大家對他的看法已經改變了,結果還是沒有。再後來他上春晚了,以為自己是國家承認的歌手了,可大家並沒有承認。

這幾年,又陸續有人通過毒雞湯喜歡上大張偉,通過《葫蘆娃》對大張偉路轉粉,甚至還有人說通過一個採訪重新認識了大張偉。大張偉以為他終於能夠證明自己了,結果每次出點新聞網上依然罵聲一片。

“總有人通過一件事重新認識了我,後來這些人又去哪了呢?這個大家到底是誰呢?”不久前,大張偉在《即刻電音》為製作人錄了一句demo:“我想知道是不是有人真的在乎。”他覺得這句話特別有態度,做自己覺得帶勁的事情就夠了,別人真的沒有那麽在乎你。

大張偉特別喜歡在網絡上搜自己,他喜歡看兩種言論,一種是彩虹屁,一種是罵街的。後來他總結了:微博上罵街罵的沒文化,知乎上罵的都比較系統。70%的罵街是帶著偏見的,30%是他虛心領教的,但30%裡有90%是他改變不了的。

“因為那是我的人性,我改了之後就成勞模了,當不了藝人了。”

兩年前,大張偉曾給抖音寫過一首推廣曲《不服來抖》,他說那是他最後一首朋克作品。歌詞裡原本想唱“我一刀捅了你的文藝/我一刀砍了你感性”,但是這話不能播,於是就變成了“我一抖跺了你的文藝/我一抖碎了你感性”。

2017年5月份,應廣電對藝人形象的要求,他將標誌性的綠色留海染黑,碎了他對朋克最後的堅持。同年8月份《不服來抖》發行,跺了他最後一次的叛逆。

過去的大張偉認為藝術家要拿個人愛好當群眾需要,他當初很喜歡最早做電子的龍寬九段裡的田鵬,覺得他的行為處事都非常有個性,讓他以為做自己也可以紅。後來田鵬因為在公共場合發表爭議感言導致被封殺,讓剛要向前邁進一步的大張偉發現前面邁兩步的人已經墜崖了,他也只能及時勒馬。

B站上大張偉“躲避深刻”的專訪影片點擊率很高,他在訪談中說希望能夠活得像崔健的歌詞一樣:

我要別人都看到我,卻不知我是誰。

QA環節

明星資本論:《即刻電音》剛開播時觀眾都說你特別專業,你去之前有做什麽準備嗎?大張偉:我就老問他們什麽時候可以做歌,他們說到時候通知我。然後我又買了一個硬碟,因為我平時做音樂都是在工作室做,後來他們跟我說要去上海錄節目,再就沒有別的準備了。明星資本論:也沒有做什麽功課直接就去了對嗎?大張偉:對。明星資本論:那你錄完這個節目之後,覺得它能為對電音行業帶來哪些改變嗎?大張偉:對電音沒什麽太大意義,電音是一種音樂形式,只能說對中國的編曲進步可能會有點幫助,讓35歲以上的人能夠接受電音,因為年輕人早就接受電音了。中國是個很抒情的國家,永遠都有市場的只有情歌,從古至今的文藝作品都是寫月亮,很少有人寫太陽。因為太陽是恆久不變的,它只會發光發熱。但月亮陰晴圓缺它每天都不一樣,大家就喜歡用抒情去感受它。你看國外的歌劇就唱的是《我的太陽》,藝術文化不一樣。明星資本論:之前錄的音樂節目都是以流行樂為主,《即刻電音》應該是第一檔最合你胃口的節目,對你來說有什麽不同的體驗?大張偉:流行歌曲用的是正常的樂隊編制,沒有新的編曲方式。最開始去《即刻電音》特別心潮澎湃,但是後來我又覺得這個節目特別幽默。最開始大家每個人都說Drop,Drop是跟流行音樂最不一樣的地方,它要的是我這歌沒什麽唱的,一共可能就兩三句歌詞,但整首歌聽下來能讓你覺得特別帶勁。但是現在就都不用Drop了,做得好的那幫都被淘汰了,只有我們組還在做Drop。明星資本論:其它組為什麽不做Drop呢?是因為不喜歡還是?大張偉:因為大家的音樂風格不一樣。張藝興老師崇尚的是M-POP,R&B式的電子音樂。尚雯婕那組是做實驗和獨立音樂的。小眾這事說不出好壞來,你拿一木魚在這敲四分鐘,我說這是什麽破玩意,你說那是你不懂。弄倆襪子在那聞五分鐘,他也告訴你我的鼻息是世上最美的聲音,因為小眾音樂可以說一切。明星資本論:聽說你之前和音樂合作夥伴做音樂都處於一個很封閉的狀態,那現在通過節目結識了很多志同道合的音樂人,是否改變了封閉的狀態?大張偉:和年輕人一起合作玩音樂的感覺特別好,最開始我想和經驗豐富的人合作,後來發現還是得才華最重要。我們組裡的人,村長、齊奕同、董子龍、Unity都特別有才華。別的組也有有才華的,但我都已經自動屏蔽了,因為他們沒有選我。現在已經是情感大於音樂了,我們一起戰鬥的力量可以頂天,頂得手倍酸也得頂著。明星資本論:那你有從他們身上學到什麽嗎?大張偉:學到了他們膽大。因為我編歌膽特別小。我以前也老編自個高興的,編完了就給刪了,我覺得大家聽不明白。但他們就不在乎別人,說我喜歡比贏重要,我就沒有這種精神,我意識裡的第一個想法是大家喜歡我才去做。用一個成語說是無病呻吟,我明明知道我應該這麽做,但是我就是不去做,它就變成了我不可能觸碰的東西了。明星資本論:所以你之後也不會輕易嘗試這種大膽的編曲方式?大張偉:歌不紅這件事是我內心之中最大一個恐懼,我特別的膽小,老怕別人不喜歡。另外我還有一個根深蒂固的想法,就是反覆地證明自己膚淺,氣死那幫老說我low的人。我一直努力做到淺薄至極,但又要淺薄到點上,我可能是淺薄藝術家。因為我現在越來越反對深刻了,每回聽見這個詞都覺得犯惡心。明星資本論:但大家都說你出道時的那兩張專輯《草莓聲明》和《幸福的旁邊》寫的特別深刻,你現在聽那些歌是什麽感受?大張偉:他們老以為我以前特別深刻,我那些歌詞就是不想聽課時寫的。以前那幫搖滾老炮兒寫的詞,就是東一杠子西一棒子,哪句不挨哪句就特別厲害。大家總說喜歡我的《靜止》,寂寞為什麽圍繞電視呢?為什麽會垂死堅持呢?它沒有任何道理,我都不知道我在唱什麽。關鍵當時沒有人覺得那個厲害,只有我老闆跟我這麽說。身邊那幫樂隊都天天罵我們,說我們是叛徒。我覺得深刻的人都很虛偽,他們從來不正視自己。明星資本論:所以你覺得證明自己這件事沒有用?大張偉:最近有導演和我說我們要錄一個音樂節目,讓很多音樂人來證明自己,比如證明他並不是只會寫網絡歌曲,我聽著特別心累。而且每一個電視節目的製作人都覺得他能夠拯救中國音樂市場,還給我分析為什麽現在音樂市場蕭條了。我說因為這個時代變了,誰也改變不了。然後他就說不可能,我們要通過我們的力量。明星資本論:那你有嘗試過和他們辯解嗎?試圖讓他們知道你的想法。大張偉:我辯解過好多回,真的特別累。節目組總要求我這種特高興的人唱一首特別走心的情歌,他們從來不會要求毛不易說你能唱一首《窮開心》嗎,你能給我一個一點都不深刻的、陽光向上跟浴霸似的東西嗎?但這件事反過來也是非常痛苦的,所以我說證明我自己是沒有意義的。明星資本論:原來你在節目裡唱情歌都是被強迫的。大張偉:我真心地想和大家說我唱情歌一點感情都沒有。我唱《跳跳糖》、《我怎麽這麽好看》的時候用盡了我所有的感情。我就沒明白為什麽只有悲傷是走心的,你的心裡沒有高興這件事嗎?他們老說我少年音,少年音是我根本不用力唱歌,不需要去投入任何感情,就一個輕飄飄的聲音。 明星資本論:但我覺得少年音也是很難得的,並不是每個歌手都能唱出這種少年的感覺。大張偉:因為我的聲音薄,不用力唱歌就會有這種感覺。可能也有人會說是我內心單純聲音就會單純,我確實也挺單純的,要不我也不能跟你們說這麽多沒有用的東西。但是我想說的是,很多時候我在乎的並不是大家在乎的,大家在乎又不是我在乎的。明星資本論:無論是在綜藝裡還是在音樂裡,你都不停的在打造一個歡樂的氛圍,為什麽這麽在乎開心這件事?大張偉:因為本身我挺不開心的一個人,我的音樂一直在給我療傷。總有人告訴我寫一個自己內心的傷疤,我為什麽要這麽做?萬一這歌紅了我老得唱,不停揭自己傷疤,把它變成商品,下回還要寫這種歌,就要去克隆自己的傷痛。我上台就是要讓大家高興,我演出的時候螢幕給觀眾鏡頭,下面坐著一堆網紅少女,我唱“我怎麽這麽好看”就是句潛台詞,我特別能說出她們的心聲,只有這樣我才覺得不是在騙你。明星資本論:所以你對接地氣等於不高級的這種說法特別無奈?大張偉:因為現在所有的一切都被標簽化。有一陣只要說自己是民謠就很高級,那就是街邊一人他想到什麽就唱什麽。路邊有一姑娘,吃一炸雞,還穿了個花褲子,那跟郭德綱的數來寶是一個意思,用民謠唱出來就感覺好厲害。但那陣過去了之後,再說這東西特民謠,就證明它特別土。明星資本論:標簽其實是在加大刻板。大張偉:對,《即刻電音》這個節目也是。就是他們一心想做到一個詞叫破圈,我真心覺得破圈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以前我特愛吃街邊做的煎餅,後來煎餅火了,裡面能加香腸加熱狗,但已經吃不出來煎餅味了。就是因為您的圈就這麽點大,所以它才會是這個東西。明星資本論:這是不是又和商業化是違背了的呢?如果不破圈它就很小眾,可能就走不了商業。大張偉:我之前問過尚雯婕,我說您本來不就小眾嗎,為什麽還要讓它大眾呢?如果這首歌紅得一塌糊塗,你還喜歡嗎。小眾這個東西就是她的氣場,因為沒什麽人聽,說明她慧眼識英雄,這才是她的魅力所在。越往裡扎越會覺得:你們都聽不懂我的世界,你們都是傻子我最厲害。所以您何必希望這幫傻子都聽懂您的世界呢。明星資本論:你之前說過自己特別會算歌,能算出來什麽歌會紅,現在成功率還大嗎?大張偉:有的歌我就知道它一定能紅,比如說像《倍兒爽》,為什麽它能紅,因為它上春晚了,在此之前春晚是不可能唱這麽躁一歌的,能讓長官接受已經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了。再加上《倍爽兒》的旋律比較俗,所以我覺得它一定會火。《我怎麽這麽好看》的時候我沒有信心,只是感覺它好像能紅,但我都是奔著能紅寫的,就算沒達到效果也不會特別失望,那就再努力下一首唄。我遺憾的是我以前很喜歡的歌手年紀大了之後出歌的頻率就會下降很多,我現在歲數也大了,就怕那天來臨。所以在我能寫的時候就盡量多寫,我現在發行過的歌已經將近二百首了,每首歌都是我做的。昨天我還和程振興說,我們每年都基本都會做三十首歌,頻率還是挺滿的。明星資本論:會不會有一種自我壓榨的感覺?就是不停壓榨自己,也會覺得特別累。大張偉:有時候時間太緊了我會覺得累,但那個量是我希望有的。人無壓力輕飄飄,我這個人就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但我一般是有機會了才寫,比如為為一件事,為一個節目。我平時也會攢很多東西,需要的時候就直接拿出來了。明星資本論:那你現在寫歌的心態或方式,和十年前有什麽不一樣?大張偉:比以前成熟一些,十年前紅的是《洗刷刷》、《窮開心》,《窮開心》是我寫過最好的歌,一生都無法超越的,那個絕對是我藝術巔峰了。我現在會比以前更準確一些,也沒有太大的變化,就是聽上去音色更豐滿一些,編曲更花俏一些。明星資本論:之前的《陽光彩虹小白馬》和《我怎麽這麽好看》在抖音上都很有人氣,你有 研究過抖音神曲的特質嗎?大張偉:研究過,最開始抖音上流行的是“Gucci Gucci Prada”標準的土嗨風格,大家覺得特別酷,我就做了一個“哇哇噢”。其實《我怎麽這麽好看》最開始是首秧歌,但我要做成秧歌大家又覺得不酷了。最近抖音流行的東西好像又變了,以前那些曲風也沒多紅了。我覺得抖音推歌的方式應該也快過去了,這個時代每年流行的東西都不一樣。明星資本論:最近有在準備什麽新作品嗎?大張偉:我馬上要出首歌叫《哪吒鬧》,這回不是兒歌了,是一個京劇風格的歌。我們《天天向上》節目組辦小年夜,請來了四位國樂大師,我就和國樂大師合作了一個特別民樂,但又有電音元素的一首歌。明星資本論:和之前在演唱會改編的《夢醒時分》是一種類型嗎?大張偉:《夢醒時分》是屬於曲藝,不屬於京劇,《哪吒鬧》比較偏京劇。《即刻電音》最後一場,我本來做了另外一個風格的歌,但是要求我們做一首喜慶的過年歌,所以我就把那首歌留在以後的節目了。我們還想了另外一首特別神奇的歌,但是沒機會出。我估計今年怎麽也得出了,因為今年是我二十周年,等我把這些歌全發了就會出一張專輯。 明星資本論:所以寫歌的重點是什麽,是自己最喜歡最重要,還是大眾喜歡最重要?大張偉:做歌的時候大家喜歡最重要,但是最開始那個點一定是我喜歡。無論是《倍兒爽》、《我怎麽這麽好看》、《跳跳糖》,還是《我在詩裡看到你》、《哈鹿哈鹿》,最開始那個點一定特別能激發我,我才能寫歌。明星資本論:你以前做搖滾的時候說玩兒搖滾吃不上飯,那現在做電音的狀態與過去做搖滾相比有什麽改變?大張偉:我現在做EDM的心態和過去做搖滾樂是一樣的。早15年大家買吉他,後15年買筆電和迷笛控制器,做的都是一樣的東西。現在的dub step(電音分支)就是以前的Heavy Metal(重金屬),是我特別喜歡的、有衝勁的音樂風格。我打根上就是喜歡搖滾樂,它給我一種“都得死”的感覺,非常酷,仿佛是把一生的熱血都傾注其中,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音樂形態是如此有力量的,我在螢幕前看DVD都特別熱血沸騰。但是我看電子音樂演唱會就沒有那種感覺,去現場看還挺開心,在電腦前看就一點不激動,我只是看他們歌排的順序,編曲的技巧,因為電子音樂太機械化了。明星資本論:既然這麽喜歡,現在也有經濟條件了,為什麽不再做搖滾樂了?大張偉:因為我乾不了那事,咱們的環境是沒法乾這件事的,我不能寫“都得死”這樣的歌詞。我以前寫過一首《不服來抖》,那是我最後一首朋克的歌。那歌最開始寫的是“我一刀捅了你的文藝/我一刀砍了你感性”,就是想殺死所有虛偽的東西這種感覺,但是這種歌詞不能播,後來就改成“我一抖跺了你的文藝/我一抖碎了你感性”了。明星資本論:那你覺得現在音樂市場的是什麽樣的狀態呢?大張偉:可能也是我老了。現在的人老愛說老歌真好聽,現在的音樂都不如以前,我覺得這話特別中二。以前你媽一個月給你20塊零花錢,你買了盤磁帶反覆聽,那裡有著你無限的情懷。現在你打開音樂app,聽15秒覺得不喜歡就關了,您踏踏實實聽過新歌嗎?聽都不聽就評判這是對音樂的蔑視。怎麽能評判音樂的好壞,就是讓2000年左右出生的人去聽一首他沒聽過的老歌,他們覺得好就可能是真的好,因為他沒有情懷的加持。無論什麽年齡層次的人聽《至少還有你》都覺得好聽,那就是一首好歌。大家不要總覺得年輕人不懂,人家沒過過您那日子,他為什麽要懂你的日子呢。明星資本論:所以你覺得自己的音樂是可以經得住時間的推敲的嗎?大張偉:這是我比較自豪的地方,我的音樂有的紅了有的沒紅,但基本上我紅了的音樂都是很年輕化的,讓年輕人喜歡的,我並沒有墨守成規的。所以我特別不喜歡聽別人說現在的歌手,或者的流量做的都不是什麽好音樂。明星資本論:為什麽大家會有這種感想?大張偉:流量那幫人也在做音樂,只不過是你不喜歡的音樂。你想想那幫老炮兒能聽得懂現在美國的rap嗎,戴個鑽牙連嘴都張不開,肯定說不清楚詞啊。他們當然覺得那根本不是在唱歌,但是現在全世界都那麽唱歌,這個時代的人就覺得那樣酷啊。就跟之前的“喪文化”一樣,以前都覺得喪是一個不能有的東西,後來就覺得喪才是酷。酷就是三個字“不在乎”,以前的老炮兒之所以酷是因為他們不在乎毛寧、林依輪那歌有多紅,我們就這樣。現在他們之所以不酷了,就是因為在乎了。明星資本論:你寫歌經常會把歌迷寫進去,那你怎麽看待現在市場上的粉絲音樂呢?就是粉絲喜歡大於大眾喜歡。大張偉:我寫歌迷是因為她們愛我,我要向愛我的人表達我的愛,這是最基本的道理。我覺得所謂的粉絲音樂是從選秀流行那陣開始的,很多人氣很高的歌手的歌只有粉絲知道,大眾不知道。但這就夠了,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讓所有人聽過自己的歌,要看你的歌是否有那個命。比如之前選秀出身的陳楚生,《有沒有人告訴你》這首歌不也是誰都會唱嗎。有的歌它本身就有問題,它不是粉絲愛聽,粉絲也沒有多愛聽,只是他喜歡那個人他必須得愛聽。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他們那些歌太像國外的音樂了,跟國外基本上是一模一樣的。明星資本論:沒有做本土化處理?大張偉:也不是做本土化處理,後來我覺得這麽要求別人也不公平。因為好多小孩年齡很小,沒有根深蒂固的曲藝文化,人家就不覺得那酷。他們從小看的就是偶像劇,從小就哈韓,你要求他來個京韻大鼓,他就沒那個東西。所以說它是文化侵略的一種後果。明星資本論:聽說你經常會給自己制定計劃,那最近這幾年的音樂計劃實現得怎麽樣了?大張偉:我覺得我都實現了,特別感激大家,感激我的命運。前兩天我幹了件特別棒的事,上回錄《即刻電音》,我和我的音樂合作夥伴當了回幕後製作人,給別人做了首歌,沒有告訴大家這歌是我們做的,做完之後大家玩命誇,說這歌太棒了,他們誇的所有的點都是我們做的。然後我發現其實拋去了偏見,我們還是很厲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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