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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田芳曾以一己之力,讓“電視評書”多撐了十年

“你就說說你們每天回家,啊,五點半單田芳的評書,得聽;六點的卡通片,得看。回到家這麽寶貴的時間不寫作業,淨看那沒用的,怎麽那麽多愛好啊?這學習能好的了(liao四聲)?!”

以上這段話,作為童年陰影,伴隨了我好幾年的時光。說這話的是我小學的班主任,說話時間大概是1990年代初。之所以是陰影,因為老師都說對了,那幾年我確實是雷打不動地每天五點半等著看單田芳的評書,接著六點看卡通片,直到六點半開始播《北京新聞》,我才踏實,剛想回去做作業,我媽又叫我吃飯了。如此這般,過了好幾年的光景。

是的,那幾年每天晚上的五點半到六點,電視螢幕裡隻出現過一個人,他就是單田芳。9月11日,他去世了,“且聽下回分解”,再也聽不著了。

如今的年輕人可能還聽評書,但跟我們小時候聽的不是一回事了

剛才聽到單老去世的消息,想搜搜看如今的年輕人對評書是怎麽個看法。於是搜到了這樣的文字:

能看出,提問的人感到萬分沮喪,甚至開始懷疑人生。這也難怪,如今這麽多聲光電多媒體刺激不去享受,去聽一個人安安靜靜說評書,乍聽上去是有點“不正常”。但再一搜,好像也不是這麽回事。

自從郭德綱以及德雲社帶火了劇場相聲後,劇場評書也捎帶手被帶起來了。位於北京南城的宣南書館,北城的東城書館,都是常年爆滿的狀態。宣南書館成立十年已經演出六百多場,累計觀眾超十萬人次。由於票價便宜,20-30元一張,學生黨也消費得起,常常結伴前來,也算是他們周末的一項文藝活動。

一句話,如今的90後、00後,愛聽評書的人不少。

但作為80後,我得說,我們小時候聽評書,不是這麽個聽法,我們是在電視上聽的。

雖說都是評書,一個電視上看,一個劇場裡聽,好像差不多,但這種演出形式的不同,帶來的謀篇布局的差異,使得劇場評書和電視評書,幾乎是兩種藝術形式。

我小時候每天電視裡固定的評書時間有兩個,一是中午12點到12點半,二是傍晚五點半到六點,總之每天固定半個小時,刨去廣告、片頭,也就25分鐘。而現在北京兩大書館——宣南書館、東城書館的台柱子王玥波,一次說書都是照著起碼一小時去,說嗨了超過一個半小時也正常。時長上,劇場評書和電視評書差異很大。

這種差異,金庸老先生感受最深。眾所周知,金庸在寫完所有15部小說後,花了十年修訂、改寫,這其中除了訂正像《天龍八部》中倪匡代筆部分那樣的風格差異外,最主要的修改就是去掉“連載感”。因為金庸寫武俠小說的初衷,是為他創辦的《明報》吸引眼球,增加銷量。要讓人上癮一樣想讀自己的小說,就要把每天那兩三千字都搞得扣人心弦,並埋下“扣子”,這樣的好處是每天都高潮迭起,壞處是連在一起看就不像一本書了。

劇場評書和電視評書的差異,基本可以與此類比。

劇場評書、劇場相聲、網絡直播、知識付費,這是一奶同胞的四兄弟

劇場評書和劇場相聲在近年的興起,另一個參照維度是直播的火爆和知識付費的興起。互聯網早已有之,劇場更是存在幾千年了。但大家熱衷於去現場聽評書相聲,也就是最近十來年的事,大火特火,不超過五六年。而這個時期,也是網絡直播成為社會現象,知識付費催生一堆千萬富翁的時候。聽評書相聲,看美女唱歌跳舞,學習知識,這些本都有免費的方式,但大家都在這幾年傾向於花錢去獲得這些,這是巧合嗎?

大概不是。蔣方舟說過一句話挺在理,大意是“現在的人熱衷知識付費,不是越來越喜歡知識了,而是越來越喜歡付費了”。付費能為他們提供一種“在場感”,繼而獲得一種心靈上的踏實——我沒掉隊,人家幹嘛我也在幹嘛。

另一種對劇場評書復甦的解釋,是劇場比電視要“精準”得多。所謂精準,是劇場通過固定時間地點,收取門票等提高門檻,提高觀看困難度的方式,將一批非忠誠用戶篩出去,留下的都是忠實用戶。而這批忠實用戶就會成為種子,播撒出去後吸引更多的人來。

如今的互聯網產品玩法,都在精準和個性化上下功夫。你跟我拿著同一款app,但讀到的東西可能完全不一樣,內容全部根據你我的閱讀興趣做出區別分發。這種新潮的互聯網玩法,和古老的劇場在精神內核上高度趨同,因此帶來了劇場的復甦。不光劇場評書,包括相聲、話劇、演唱會,甚至歌劇、舞劇、戲曲、音樂會等小眾藝術門類,近年都迎來了觀眾暴漲。

與劇場火爆相反的是,如果在電視上播上述節目,大概率依舊沒人看。電視作為一種不精準的內容分發方式,在互聯網時代的尷尬可見一斑。連最應該火爆的電視劇,也被網劇打得抬不起頭,從去年到今年,最火的幾個劇《如懿傳》、《延禧攻略》、《白夜追凶》,無一例外都是純網劇,電視上看不到。

電視評書的銷聲匿跡,不是被哪個對手打成這樣的,沒有轟轟烈烈的力戰而亡,而是電視沒落過程中一個附帶的結果,捎帶手碾死你。

“電視評書”這種形式,起於田連元,終於單田芳,繁華不過二十年,卻無比絢爛

小時候每天等著看評書,可能是75-85年齡段的人一個獨有的記憶,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比這再大的人,小時候家裡沒有電視機;再小的人,會有電腦等更爽的娛樂工具,即使愛好評書,也可以網上下載全集一次聽爽,不至於每天眼巴巴等著看單田芳出來了。

但我想,網上下載《明英烈》全集的人,不會有我每天聽一段得到的享受更大。所謂見字如面,手寫的信總比email有更多的情感因素,以此類推,每天等著電視上看評書的人, 也比一口氣聽完一部評書全集的人,記憶更深刻。我現在還能不百度,一口氣把《明英烈》裡朱元璋拜把子的七兄弟名字、座次列清,而且我可以保證沒有錯:老大武殿章,老二胡大海,老三湯和,老四朱元璋,老五鄧愈,老六常遇春,老七郭英。

列完這七個名字,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此前起碼二十年,我從沒再想起過這部評書,但現在我讓自己複述,還能準確無誤(武殿章、鄧愈這倆名字我確定音對,字不一定對,因為只聽過聲,沒查過人)列出來,這可能就是童子功吧。單田芳評書之於我,就是童子功。

電視評書作為一種藝術形式,最早出現的一部是田連元1985年錄製的長篇評書《楊家將》。很多人知道佘太君、楊延昭、穆桂英的名字,不是通過歷史書,而是通過這部評書(我就是這樣)。在整個80年代末、90年代初,田連元幾乎是評書的代名詞。後來,良好的工作業績也為他帶來了事業上的騰飛。田連元於90年代開始擔任遼寧省曲藝家協會主席,後來長期續任此職。職務增多後,田連元逐漸淡出一線,後來留下的作品不多。同時期,與田連元同為“40後”評書表演藝術家的劉蘭芳,開始擔任中國曲協的主要長官職務,同樣淡出一線。算上年事已高的袁闊成,當時中國最有名的幾個說評書的,只有單田芳還活躍在一線。於是,從90年代中期開始,“30後”的單田芳在本該退休的年紀,開啟了霸屏模式。

《三俠五義》、《白眉大俠》、《明英烈》、《朱元璋》、《童林傳》……一部部評書的名字,懂得自然懂,這是很多人的童年和青春。

進入2000年代,電視評書的頹勢已經很明顯,單田芳抓住各種機會為電視評書續命。比如錄製愛國主義教育題材的評書《紅色將帥傳奇》,開篇之作《賀龍傳奇》達到了300集;錄製現實主義題材的作品,諸如《京城神探刑偵檔案一生守候》、《九十年代大案要案偵破紀實》這種聽名字就有當代感的作品;錄製短期爆款評書,如《書評雅典》(2004年雅典奧運會期間)、《亞運三國》(2006年多哈亞運會期間)等。

單田芳甚至還參加過綜藝節目,各種接地氣。因為嗓音極具特點,人又和善,很多同行愛拿他開玩笑,比如模仿他的聲音報氣象預報:“忽冷忽熱愛感冒,刮風下雨怎知道。今天我來說一段,氣象形勢(扣一下驚堂木)和預報”。

單田芳參加綜藝節目《天天向上》

在單田芳的左支右絀,勉力支撐下,評書還是難掩頹勢,在電視上逐漸式微,2010年左右徹底退出。其實早在2000年左右,很多電視台已不像90年代那樣,把評書作為新聞節目之前的一個必備欄目。幾乎是靠著單田芳一個老頭,一嘴一嘴地說,把評書在電視上多留了大概十年。

如今,很多電視台晚間五點半到六點半的時段被養生節目壟斷著,像北京衛視的《養生堂》等節目,能取得不亞於黃金時段電視劇的收視率,取代評書是理所應當的。這樣的大勢,與評書藝人說的好壞無關,到了這個時間點,就應該有這樣的替換。單田芳退隱江湖的時間,幾乎與評書從電視上消失的時間吻合。他的退休,表面上是年事已高,仔細想,是不是也有無力回天的無奈呢?

結語:

我不想說單田芳的去世標誌著一個時代的結束,其實電視評書的時代早就結束了,劇場評書的時代也不會因為他的去世而改變什麽。對我個人而言,他是我磨蹭著不寫作業,挨過吃飯前那段時間的精神食糧,是二十年後回憶起來仍念念不忘的童子功,是白眉大俠徐良,是錦毛鼠白玉堂,是那些鍍著金邊的傍晚的背景音:“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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