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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中年危機:你陪我長大,我能否陪你變老?

夢想與家庭,房貸與外債,二胎與妻子……人到中年的男人,不得不迎擊越來越多的壓力與抉擇。孩子眼中,他頂天立地,無所不能,直到被疾病轟然砸倒,孩子們才驚覺父親也有脆弱的一面。

文 | 何珊珊 編輯 | 顯玲

人到中年的父親,比想象中脆弱

年僅43歲的許曉聰,在湖南邵陽通口縣高沙鎮三中教高二數學,今年5月25日這天,許曉聰堅持上完課後,下午2點多就回到家。他對妻子王玲說:“玲玲,我感覺不行了,我快死了。”

王玲嚇了一跳,丈夫看起來非常虛弱,正照顧5個多月大小女兒的她,趕緊聯繫了妹夫來幫忙。

當天夜裡,許曉聰被送到邵陽市中心醫院住院,掛急診檢查。等待妹夫來的時間裡,一貫要強的許曉聰坐在床上,疼痛逼得他始終捂著肚子。

第二天檢查結果出來了,腹部淋巴癌。妻子代他向學校請病假,病假限定天數——無期。

上大學的女兒得知後忍不住問:“我爸怎麽突然這麽多病了?”

妹夫不敢讓許曉聰知道病情,打電話讓王玲來市裡簽字化療。短短一個月,許曉聰體重從130斤掉到110斤左右,身高不到170的他顯得更瘦弱。以前考上大學的學生跑回來看他,擠在病房裡給他唱班歌,鼓勵他。

病倒前,許曉聰不捨得買車養車,家裡只有一輛摩托車。學校距離家二十多公里,大約需要四十多分鐘才到學校。他的課多在早上八點, 平時六點多起來,風風火火出門。每天騎摩托車往返造成叱吒風雲的錯覺,誰也想不到他的身體癱倒得如此突然。

從許曉聰住院二十多天以來,王玲將小女兒托付給父母,住在病房外走廊椅子上陪護。丈夫晚上疼得睡不著,王玲整宿整宿陪著他,幫他按摩疼痛的腹部。化療後許曉聰轉進ICU病房,昏迷時,王玲坐在走廊椅子上無休止的等待,忍受煎熬。

6月8號,在做了第一次化療後,許曉聰情況並不樂觀,他自身已經失去了常人擁有的免疫力和抗體,只能完全靠藥物和病魔抗爭,醫生給許曉聰妻子作出的比喻是:”就像牆快倒了,只能看他意志了。”

王玲忍不住打電話告訴大女兒實情。電話裡女兒問:“我爸怎麽突然這麽多病了?我在家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

由於在外上大學,18歲女兒印象中的父親,定格為微信頭像上的樣子。

許曉聰的微信頭像用的是一張紅底證件照,上半身穿著一件短毛灰領的皮外套,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留著短發,目光堅毅。讓人很難把他和病床上瘦弱的他想到一塊兒。第二天,大女兒就請假跑回了家。

甦醒後的許曉聰看著回來的大女兒,眼眶裡有淚水在打轉,由於虛弱得說不出話,戴著氧氣罩也聽不清,他唯一使得上力氣表達自己感情的方式,就是把拉著自己手的女兒的手,緊緊握了握。

去年父親節,大女兒給他發了5.2元的紅包,並附言:爸爸我愛你,祝你父親節快樂。這5.2的紅包讓他已經很高興。

而今年的父親節,女兒不知道怎麽過。

巨無霸壓力,比三明治還要多幾層

早在2010年8月4日,經濟學人資訊部發布的名為《進退維谷——亞洲的“三明治一代”》的研究報告,將中年男性稱作“三明治一代”。

“三明治”一詞則指中年男子上有老下有小要供養,人如三明治中的夾心層,上下施壓。許曉聰面臨的壓力不僅僅是像“三明治”這麽簡單,現實情況是像巨型漢堡,層層疊加。中年父親,真的比想象中壓力更大,更脆弱。

作為一名高中老師,許曉聰家境不算好,準確點說算偽小康。

和妻子1999年結婚,7年後才湊夠40萬自己蓋了房子,30多萬是夫妻倆從公積金、銀行,親戚等多處貸款才湊齊。這麽多年還貸還債壓力始終存在,而他和妻子每月工資加起來才5000出頭。

今年,蓋房借的錢剛還的差不多,許曉聰就病倒了,還有向妹妹借的6萬多沒還。

由於胸腔積液、腹腔積液,每天許曉聰都要經受一次腹腔抽水,每次都抽出兩袋醫用塑料的水量,一袋大約一斤。每天近萬元醫藥費如流水般花出去,二十天就花了二十多萬。

妻子不得已再次跟家裡親戚借錢,借的十二萬不過杯水車薪。化療只是治療癌症的其中一環,真正的手術保守估計還需要三十萬到五十萬。

許曉聰年幼13歲就失去父親,從小性格很要強。在眾籌之前,妻子和母親等人曾試探性的勸說他是否要求助學校籌款,許曉聰大發雷霆,怒罵:“你們怎麽不去搶錢!?你們要去當乞丐嗎? ” 然後氣得不再開口。

6月12日,近乎走投無路的許曉聰一家只好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決定發起眾籌,妻子偷拍了他昏迷中的照片,由表弟在輕鬆籌上發起求助,目標定在二十萬。他是平台上求助的8500個父親之一。

許曉聰至今不知道在輕鬆籌募捐的事,化療後他幾度昏迷,疼痛難忍,可清醒的時候他還在安慰妻子:沒事兒的,你別擔心,我會好起來的。

雖然無人告訴他病名,也許他的心裡早有猜測。

病倒前的生活,是否還想重新選擇

去年,大女兒上了大學。母親勸說夫妻倆再要一個孩子,夫妻倆商量後生了小女兒。

吃母乳的二女兒不太費錢,許曉聰病倒後,妻子拜託父母幫忙帶,奶粉都是大姐給買的。

確診前並非沒有預警,許曉聰喉嚨不適,不抽煙,不喝酒,卻一直咳嗽,妻子做好飯他總沒有胃口吃,越來越瘦。

一個多月前,他腰背疼的愈發厲害,本以為自己是長期騎摩托車導致的風濕痛,還是沒有警惕起來。妻子勸他去醫院檢查檢查,他總說等這次學生考完試。他帶的這批學生在高考結束後就進入高三階段了,他不免放心不下。直到那天腹部疼得不行,他終於停下工作。

許曉聰在妻子面前從來不提壓力。早在1998年,那時許曉聰工資才200多塊,自己家都快不夠用,他瞞著妻子給貧困的學生出學費,供學生考上了大學。

他也從來沒在同事面前提起自己的壓力。同為中年男性的同事楊老師評價道:“許曉聰是一個很要強的人。”

不說,不代表沒有壓力。張愛玲曾在半生緣中寫道:“人到中年的男人,時常會覺得孤獨,因為他一睜開眼睛,周圍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卻沒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作為一個中年男性,一位中年父親,人到中年,壓力自然排山倒海而來。

可一旦結婚,生活不再屬於自己。

如果選擇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你會做什麽改變呢?

王玲說,我一定會選擇早點帶他去醫院檢查。他是家裡的頂梁柱,他倒下這個家怎麽辦?女兒們怎麽辦?

ICU病房中,昏迷的許曉聰無法回答。

自己病情如何,許曉聰也許對此早有預感。一個多月前他就曾對妻子透露過自己的後悔:

“早知道我身體這樣,當初就不生二胎了,你一個人帶孩子真的很辛苦,以後怎麽辦?”

然而王玲想法剛好相反,她不後悔。女兒趕回來時她叮囑大女兒:“你們兩姐妹以後一定要互相照應。萬一爸爸有什麽事,媽媽也不在了,你以後要帶好妹妹,將來有個照應的人。”

大女兒有些懵懂的點了點頭。她還無法想象沒有父親的生活。

她心裡擔心的是:爸爸陪我長大,我能否有機會陪他變老?以後的父親節還能不能一起過?

(王玲系化名)

來源|南都周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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