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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圈 | 原型陸勇:我不是藥神,從未想過去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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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訊娛樂專稿 文/葉彌衫 編輯/三替 許雲澤)

陸勇不是“程勇”。

後者是最近火爆的電影《我不是藥神》的主人公,壯陽神油店主,為掙錢倒賣起了印度仿製藥,怕出事又將管道轉讓後收手。但朋友因無藥而去世後,他不僅重操舊業,甚至自己貼錢虧本給患者代購。電影尾聲,程勇因販賣假藥入罪五年,那些受惠於他的患者排成長隊摘下口罩,目送囚車而去。

而前者是生活在江蘇無錫的私營業主。2002年,34歲的陸勇檢查出慢性粒細胞白血病,在服用原研藥兩年、花了57.6萬後,他開始購買印度仿製藥,服用至今,並由此影響了數以千計的中國患者。2013年,他曾經因為從網上購買了3張銀行卡、並使用其中一張作為與印度公司的往來账戶而涉嫌妨害信用卡管理罪、銷售假藥罪,被警方逮捕,但檢方決定不予起訴。

《我不是藥神》裡,“窮人也該活”是核心命題,普通人的抱團互助與人性幽光被刻畫得至為動人,逐利的藥企則被描述為僅有的反派角色。作為一部商業片,那可能是最適合在全國5萬塊銀幕上呈現的深度。但現實的複雜程度遠超電影。陸勇稱,他從未像影片中的程勇那樣代購和販售藥品,管道資訊都是公開的,他個人從未受益,而如今這部票房火速突破了13億的電影,他作為原型也並沒有簽署版權協定,從中獲利。

相比“藥神”,陸勇更樂意以“先行者”描述自己:“我是第一個知道印度有這個仿製藥的人,也是第一個吃到的人,也是第一個到過印度藥廠的中國患者,我可能走得比大家早一步。”這個中年男人面孔浮腫,有明顯色斑,都是服藥的副作用,“有的人很難理解,為什麽你沒有掙錢呢?你可以賺不止一個億,他們按照他們的思維來對我進行評價。”陸勇說。

但有報導指出,陸勇自2010年開始向患者推薦的另一種伊馬替尼片劑“Imacy”,在印度本土並無銷售,廠家生產資質存疑,並且其生產公司“Cyno”,看上去與陸勇關係密切——曾經幾乎使他致罪的買卡行為,就是為了向這家公司轉账。

“我看過那個報導。”陸勇說,“我覺得它追根溯源的態度很好,但可能還是有點欠缺。有這個情況還是沒有,其實調查清楚也沒那麽難。”他總結。

陸勇自信健談、很能控場。兩個小時的對話準點結束,在這之後,在微信上他沒有額外回答任何一個問題。

而這兩個小時裡,兩個手機一個座機輪番響起,陸勇起碼接了10個電話。有媒體約訪,有患者求助,還有一個來自於《我不是藥神》片方,請他幫推一條微博。

他的回應往往短暫而禮貌,對採訪他並不拒絕,“媒體給我很大的幫助,尤其是14、15年的時候,我願意配合他們的工作。”他告訴《貴圈》。

對患者,他則顯得頗為耐心。有人因為母親的卵巢癌致電,“醫生怎麽說?”陸勇在電話裡問,“是有這個藥,但你不是醫生,我也不是醫生,不能決定用藥,還是得跟醫生商量、先做基因檢測,對不對?”隨後他給對方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

“一般都是他們真的沒辦法了,才會找到我,有辦法誰願意來找我,對不對?”他語氣裡帶著點通透,然而又強化了一個“對不對”。

這些需求裡,他唯獨沒有配合的是幫推電影的微博。“我不太願意,已經過熱了,再去推沒多大意義。”他對《貴圈》說。

那或許是陸勇最為自覺的與“程勇”的切割。

Part1 “電影可能會讓外界對我產生誤解”

《貴圈》:為什麽6月8日要發一個針對電影的聲明。

陸勇:我有一點意見。2015年5月份的時候,韓家女(《我不是藥神》編劇)通過郵件跟我聯繫,說想把我的經歷改成電影,能夠讓大眾對我們這個群體有所了解、有所幫助。

當時我同意了。後來她通過郵件給我發了一個授權書,內容是她寫好的:第一,我同意授權她將我的故事改成電影。第二,電影片尾會寫上“根據真實故事改編”。第三,在電影中給我一個正面的宣傳。第四,授權隻適用於電影劇本。

當時我就授權給她了,還告訴她,你寫完了給我看一下。但後來一直沒什麽聯繫。

到2016年年底的時候,有一個電影《印度藥神》的宣傳出來,裡邊就說徐崢是演一位神油店的店主,偶然發現印度藥,轉手大賣,賺了很多錢。後來良心發現,又去幫助大家,最後被抓、被判刑這樣的一個故事。我一看跟我原來的授權不一樣了,就跟韓家女聯繫了。韓家女說這個劇本賣給了寧浩的公司,她現在也不太清楚怎麽回事。我說那你跟寧浩公司的製片聯繫一下吧。

然後就聯繫上了製片人王易冰。他當時在日本度假,說2017年春節回來以後來拜訪我,跟我面談。2017年的2月份他來了無錫,跟我解釋為什麽要這樣改編,主要是考慮到電影的故事要有起伏、有波折,改編之後可能效果好一些。他具體也談到了像韓國電影《熔爐》、《辯護人》這種題材,情節變化比較複雜,主角之前不太關心(社會),是個小人物,但通過後面的事件改變了自己,還對社會制度有很大的推動。他說這樣電影比較有吸引力,票房價值也會高。我當時也沒提什麽,也沒說我授權給你,沒有,只是交流一下。

《貴圈》:是在顧慮什麽嗎?

陸勇:主要還是主角這樣改編,可能會(讓外界)對我造成誤解。所以當時我就告訴他,能不能在片尾加一段內容,讓我表明一下身份,站出來說幾句話。我跟他說,《達拉斯買家俱樂部》的原型雖然已經去世,但是電影裡還是用了他的照片。王易冰說可以的,這樣很好,很有表現力。原型能出來說這是真實故事改編的這樣很好。

到2017年3月15號,電影在南京開機。3月13號劇組把我和4位病友請了過去,主要是跟主創、導演、演員開個座談會,交流一下。我講了一下我的故事,從我生病到案子結束的事情。病友交流了得病以後的感受,怎麽治療,對他們家庭的影響……那次徐崢跟我說,你什麽時候有空,拍一下你片尾的東西。我覺得王易冰也說了,徐崢也說了,應該沒問題吧,他們兩個都是大牌,我肯定相信他們。

到2018年的4月份,電影預告片出來了,(內容)很誇張:“命就是錢”、“我就是要賺錢”……

對不對?我的家人、朋友、病友看了以後,覺得好像不應該是這樣子,我怎麽變成了這樣的一個人物?我覺得這個事情影響比較大,所以我就通過正式的檔案發給他們了。

《貴圈》:正式的檔案是律師函嗎?

陸勇:對。找律師給他們發了一個律師函,告訴他們你們侵權了。片方跟我聯繫說預告片是一個片斷,並不代表電影的全部,你最好到北京來,我把電影先放給你看一下,看完了以後再聊一下。

5月28號我就帶人過去看。看完以後,我覺得這個電影整體主題上、思想上還是正面的,還是蠻震撼的,也反映了我們這個群體的一些心理的困惑、求醫的狀態,比如說有離婚的,有離家出走的,也有上吊死的,這都是來自真實的白血病患者真實的案例。也反映出了時代在變化,一定要改革,一定要進步,我們國家這幾年醫療改革進步很快。這個電影也反映出了這些新內容。但是對我的形象,我覺得還是不太滿意。

所以我們當時就提出了四點(訴求):第一,既然你們答應了加片尾,那還是要加。第二,原型要和主角切割,不要讓觀眾以為主角就是我的故事。我建議拍一個花絮,介紹一下我的案子,能有一個對比。第三,片方捐一部分錢對白血病患者進行救助,獻一部分愛心出來。第四,我的差旅費、律師費請他們承擔。

《貴圈》:是成文的還是口頭的訴求?

陸勇:是成文的。

《貴圈》:雙方簽字了嗎?

陸勇:沒。他們就答應後面那三條,第一條片尾他們說要考慮一下,不是他們能決定的,可能他們也很難。

到6月19號,上海國際電影節放了這個片子,反響挺好。電影6點30(pm)放完以後,導演文牧野、片方代表張苗,還有一個徐崢的助理,飯也沒吃,馬上開車到無錫來跟我見面。主要是導演跟我交流一下藝術創作,為什麽要這樣處理,大概談了2、3個小時。交流的比較好,雙方都理解了對方的需求。後來我就同意,在7月2號、3號參加片方的兩次活動。所以這個事情就到此為止。

《貴圈》:那6月8號的聲明是為什麽寫的呢?

陸勇:5月28號我看完電影以後,我的訴求他們一直沒回應,所以我覺得我應該發表一下我個人的意見。

《貴圈》:看到你宣布要把片方捐的錢用來成立基金會。

陸勇:之前我遇到一個電影圈的人,問我有沒有版權協定,我說沒有。他說你怎麽這麽傻,我說我不是傻,第一我沒想到要簽這個東西,第二我覺得拍電影有正面的意義,是一件好事,我根本沒有從錢的角度考慮過這個事情,從韓家女到王易冰我從來沒提過。但因為最後我看到改編是這個樣子的,我就讓他們拿出錢來,我覺得他們奉獻一點愛心還是應該的。

Part2 不是藥神:沒經過手、沒把控資訊、沒想過掙錢

《貴圈》:看你的聲明感覺你比較擔心被認為是醫療制度的對立面?你從來不是一個鬥爭者嗎?

陸勇:對,確實,因為我們也是受益者。我是從來沒有跟制度\跟官方去鬥爭,只是默默地在解決自己的生路,並不是針尖對麥芒的那種感覺。我是一個很守規矩的人,只是我自己在想辦法找到解決之路。

《貴圈》:現實中病友對於藥企的態度和電影裡一樣嗎?

陸勇:在中國沒有,但是在韓國是發生過的。2005年的時候,我去了韓國,和韓國白血病的組織的會長見面,他給我看了很多照片,他們到諾華公司進行抗議,去韓國的社保廳進行請願或者是提交建議書,他還被拘留過好幾次。在中國是沒有過。

《貴圈》:在電影裡主角走海運把藥運回中國,你有這樣的經歷嗎?

陸勇:完全不一樣。當時我在南京開那個座談會的時候,我稍微翻了一下劇本,就說這個都是不現實的,怎麽可能呢?貨櫃把藥運過來,怎麽過海關呢?我說這是不現實的。

電影裡有一個情節,呂受益找到程勇請他去印度帶藥,因為程勇是賣印度神油的,這裡面的關聯就是印度神油。但現實中(帶藥)要麽是通過留學生,要麽通過導遊,或者在印度工作的人,通過神油店店主,現實生活中很少發生這種事。所以我覺得不太合理,我當時建議可以補救一下,把徐崢以前的身份說一下,建議可以是一個海員,也去過印度,會講一點英語,這樣的話能稍微做個鋪墊。

《貴圈》:現實裡買印度藥是什麽方式?

陸勇:我們都是通過郵寄方式。比如說我現在要買一個藥的話,我通過銀行匯款到印度去,印度收到這個錢以後,把藥直接寄到我家裡。

《貴圈》:電影特別有打動你的地方嗎?

陸勇:有,幾個打動的地方。一個是(黃毛)出車禍去世,我想到了我的父親。第二,裡面的呂受益上吊自殺。為什麽?因為藥斷掉以後他進入急變期,慢性粒細胞白血病有三個時間段,一個是慢性期,一個是加速期,一個是急變期,到了急變期以後,目前是沒有任何藥可吃的,而且比剛開始診斷的時候是急性白血病還要難治,所以一定要(將病情)保持在慢性期。呂受益最後急變了,沒什麽治療辦法了,唯一的治療辦法就是只能做(骨髓)移植,但是急變移植的成功率很低,不到10%。現實生活中我見到好多急性期移植的,但只見到兩個移植成功活下來的,一個是浙江臨海的,一個是昆明的。

《貴圈》:你怎麽知道印度仿製藥的?

陸勇:2004年可能5、6月份,我在歐洲白血病論壇裡面看到有個韓國的(慢粒)白血病病人,他寫了一個帖子,描述韓國患者群體怎麽求醫,裡面提到了他們買到的印度藥是原版藥價格的1/6,又提到這個藥的名字叫“veenat”。

我第一次知道印度是有仿製藥的,而且韓國患者已經吃過了,後來通過谷歌搜索,我沒搜到印度的(銷售管道),在日本一家藥店的網站上面搜到了這個藥。我就通過日本的客人幫我買了一瓶藥帶回來,4000塊錢一瓶。

買到之後,盒子上有藥廠和經銷商的地址、電話。我就給經銷商打電話,問他們要了傳真號碼,把我的Email地址發過去,讓他們給我發郵件,這樣溝通起來比較方便。因為溝通真的很難,光問傳真號碼就打了5分鐘電話,很難聽懂。

日本買了兩次,第三次開始從印度買,印度是3000塊錢一瓶。又吃了一段時間,兩個月左右,各項檢查(指標)都很正常,當時我一個月要做兩次血常規檢查。所以我在病友群裡分享了這個資訊,告訴大家有這個藥。大家當時還是將信將疑,因為他們了解的資訊並不多,那時候大家議論紛紛,但當他們想一想,一個群裡面只有2個人吃得起(原研藥)(還是會願意嘗試仿製藥)。我把檢查的報告證明給他們看,把所有購買的情況都告訴他們了,怎麽跟對方聯繫,怎麽寫郵件,怎麽匯款,我把匯款模版都貼出來了。

《貴圈》:你沒有代購?

陸勇:都是自己買,我沒有經手過。我把所有的資訊都公開了,大家自發去買。當時有一個無錫的一個老師,現在70多歲了,當時剛退休,那個時候我陪他女兒跟他,三個人一起去銀行,我幫他填單子,但是錢他是自己匯的。

《貴圈》:印度寄到中國會丟包嗎?

陸勇:好像沒有。我聽說,無錫有一個病人買了兩瓶藥,收的是一個空包,他簽字了以後從郵政局拿回來才發現。後來他給我打電話,我說你為什麽不當場拒簽呢?後來我幫他跟印度交涉,他們還蠻好的,又給他補寄了兩瓶。

《貴圈》:會被征稅嗎?

陸勇:包裹寄過來如果海關扣下的話,你必須帶著病歷、處方去海關解釋。如果海關認為這個藥是你自用的,他會放行。還有一個規定,就是如果郵寄超過多少錢就會征稅,好像是15%。

《貴圈》:你被收過嗎?

陸勇:我從來沒有,因為我每次隻寄4盒,價值不超過1000塊錢,這是沒問題的。當然也有患者碰到這種情況,一次買10瓶,海關就扣下來了。有可能海關退回去,不給你,也有的海關是給他一兩瓶,剩下的退回去,還有的是每個月給他一兩瓶,讓他每個月來取。處理很靈活的。

《貴圈》:相當於你在這個過程裡沒有獲利?所做的只是自購,以及給患者提供管道?

陸勇:對。所有的資訊都是公開的,我沒有把控任何一個關鍵的資訊源,導致我在裡面個人受益。我從第一天開始就是公開的。如果我要賺錢的話很簡單:你是中國第一個知道這個資訊的人,你完全可以把這個資訊給封閉起來,大家通過你才能買藥。這樣的話,比如說那時印度3000塊錢,如果我跑到印度去談,然後告訴大家,我可以幫你們聯繫買藥,那我賺大發了,3000塊錢加1000塊錢,4000塊錢的話他們都願意付的。

《貴圈》:你是沒有意願賺錢,還是你知道其中風險?

陸勇:我根本沒想過要賺這個錢,我的丈人、丈母娘都是在檢察院、法院工作的,你說我會做這個事情嗎?

Part3 新藥Imacy是經銷商主動自薦的

《貴圈》:你什麽時候開始接觸Imacy(伊馬替尼片劑)?

陸勇:到2008年的時候,我一開始聯繫的印度經銷商告訴我,他們也打算生產伊馬替尼片劑,他們拿到了(企業)生產許可證,也拿到GMP(藥品生產品質管理規範)的生產許可證了,而且跟我說他用的原料是β晶型,第二代晶形的。還告訴我價格比(Veenat)拿貨的價格要便宜。

《貴圈》:買Veenat匯款就是匯給這個經銷商?

陸勇:對,我們不能匯到廠裡。

《貴圈》:他主動聯繫你的嗎?

陸勇:對。因為我一直在他那裡買藥,還經常幫助其他患者進行翻譯、溝通,他覺得可能跟我認識比較好一點,就跟我講了這個計劃,也給我看了生產許可證,藥品的批號已經下來。

《貴圈》:經銷商覺得這個藥生意好,他也想做這樣一條線?

陸勇:對,對。他肯定是,東西比較好,價格比較便宜,才能說服我。他給我解釋了幾個因素。我那時不知道他有藥廠,以為他就是個經銷商,後來我才了解,他名下有三家公司,其中一家公司是專門用來出口跟批發的公司,還有兩家藥廠,一家生產普通藥,另一家生產腫瘤藥物。他告訴我,日本海嘯的時候他幫日本政府趕了一批抗輻射的藥物,大概在一個月之內就趕出來了,所以他得到日本政府的感謝,主要市場就是在日本。

他拿到了藥品的許可證、生產許可證,準備做第二代晶型,原料檢測報告也給我看了。東西已經做出來了,在印度做了分析報告,還在日本做了一次分析報告,日本的檢測是很規範的,樣本量很大,檢測了一百片還是五百片,不是做一片。

《貴圈》:報告有多少頁?

陸勇:我不記得了,我也看不太懂,有很多圖表。他也給了我藥品,我們在這邊也做了分析。分析下來以後,三者都是相符的。

《貴圈》:你找了什麽機構分析?

陸勇:大學的實驗室。做下來以後,效果就很好。

《貴圈》:是什麽大學?

陸勇:無錫的。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Veenat我吃了副作用確實比現在大,特別是05、06年的時候,臉色刷白刷白的,胃也(受)刺激,經常會嘔吐,拉肚子很厲害,最多的時候一天拉十幾次肚子。還有一個最大的副作用是記性不好。當然病情是控制的很好,沒有問題。

後來他的藥我覺得很可靠,因為實驗比較長,吃這個藥(Imacy)以後,我覺得副作用比那個(Veenat)小。

《貴圈》:他送你的還是你自己買的?

陸勇:我忘了,我真的不記得,當時我記得就是副作用小。我到現在一直在吃這個藥,吃了大概有7、8年時間。

《貴圈》:你吃了多久向病友推薦的?

陸勇:我吃了以後效果好就告訴大家。大家都相信我,然後就開始吃這個,確實吃下來也挺好的,所以我們現在很多病友換了這個藥以後,做出來的骨穿,包括染色體,包括融合基因,都很穩定。

《貴圈》:Imacy一開始定價就是200塊一盒嗎?

陸勇:沒有,當時的定價比Veenat要便宜一些,那時Veenat的價格在1100-1300左右,Imacy定價是750塊錢,後來就降到500,500以後慢慢慢慢降,現在降到200多塊錢了。

《貴圈》:印度藥價沒有控價嗎?這麽隨意?

陸勇:印度的藥企實際上是很多的,跟中國差不多,一共有4、5千家。但是生產這個藥的,在中國生產仿製藥,現在上市一共三家。2012年還是2013年我問過他(Sanjay),我說這個藥(Imacy)一共在印度有多少家生產,他說至少應該有10家以上。

《貴圈》:你當時為什麽要買卡?

陸勇:買卡的事,講起來故事又長了。我建議你看一下湖南檢察院的《不起訴決定書》和《釋法說理書》。我覺得裡面寫得很好,很全,整個過程都有。也有病友的調查,包括吃藥以後的效果怎麽樣,我在裡邊是怎麽幫助他們,有沒有賺錢,都有證據支持。

前天還有一個記者還問我身體怎麽樣,我說挺好。他說要看我的檢查報告。我說報告是我的隱私,為什麽要給你看,他說可以直觀一點。我說你不相信我沒關係,你總得相信官方吧,你上湖南檢察院網站上搜一下,如果你還不相信的話,可以跟他們聯繫一下,還有原始資料保存在那裡。

《貴圈》:有報導認為生產Imacy的Cyno公司的資質是可疑的。

陸勇:我知道,我看到那個報導,我覺得它追根溯源的態度很好,但可能還是有點欠缺,作為一個媒體,你有自己的立場也好,有自己的觀點也好,這個沒問題。但是你的立場、觀點需要有證據支撐,不然的話稿子大家會質疑的。質疑以後,對雜誌的信譽也會造成損失。

其實去年9月,我帶著騰訊谷雨的作者去了Cyno,兩家藥廠都去了。老闆開始不同意我們參觀,他覺得我自己知道做的東西好就可以,為什麽要給你們看。我說一定要參觀,我跟他說了報導的事,最後就去了。

去了以後,內部不讓拍攝,手機都不讓帶,因為可能涉及到商業機密,所以我們是四個人進去看的,換了鞋套、換了衣服、戴了頭罩、口罩進去看。後來也看了它的實驗室、分析報告研究室、庫房、產品室、藥品展示間、辦公室,也拍了營業執照、醫藥生產許可證、GMP證書。還採訪了老闆,還到藥廠屋頂上去談了一下,因為那是一個小三層,風景很漂亮。

我是覺得這樣眼見為實,拍了影像,跟Cyno老闆也進行了交流採訪。這就是事實,我也講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是有這個情況還是沒有,其實調查清楚也沒那麽難。有沒有政府備案,也有一個在印度的中國律師調查出來了,我覺得都很清楚。

Part4 看病花費過百萬,對患者求生欲望印象深刻

《貴圈》:你現在對生病這件事是什麽體會?

陸勇:我確實經歷這個東西之後有一個心理變化。生病之後我很悲傷,因為那時覺得白血病就等於是絕症。我去上海瑞金醫院住院,大概一個星期左右,心裡慢慢就靜下來,我覺得我住在上海最好的醫院,我還年輕,我家裡無論如何都會支持我,好好配合醫生治療的話,不管怎麽樣,至少應該能控制住(病情)。

醫生當時就讓我吃格列衛,他解釋這個藥能穩定病情,對將來(骨髓)移植效果比較好。因為這個藥在中國上市不到一年,諾華上市的時候也沒有想到竟然能(控制病情)維持這麽長時間,我也並沒有想到要吃那麽長時間,因為一直配型配不上,所以一直在吃。

實際上,那時候我一直準備移植,因為只有移植能夠治愈,而且移植是一線治療。加上我那時候年輕,家裡也有錢。2002年的時候,我父親家裡至少有100萬現金,我自己也有廠。醫生看到我都是很熱情的,因為知道我有做移植的條件。

《貴圈》:你從2002年生病至今,看病花了多少錢?

陸勇:遠遠超過100萬。開始兩年就花了6、70。格列衛2.35萬一個月,一年是28.8萬,兩年就是57.6萬。還要做檢查、做配比,加上我一個月去兩次上海吃中藥,中西醫結合治療。因為一開始我吃瑞士藥的時候,白細胞只有1800,血小板75000,血項最低97萬,洗澡碰一下皮膚就都是紅點,後來吃中藥慢慢調理上去了。

2004年吃到印度藥(Veenat)的時候,壓力一下子輕了,只要原來兩個月的錢就能吃一年,經濟上負擔輕了很多。但我還是想著要做移植,就想著一次性解決。所以一大部分錢是找骨髓配對。先是通過蘇州大學第一附屬醫院,跟中華骨髓庫進行做對配,當時中華骨髓庫的樣本很低,只有兩萬個,也沒對上。

然後到台灣慈濟骨髓庫去對,標本大概有20萬左右,他們的方式是每次給你找10個人,每個人500塊,因為要把這10個人全部找過來重新抽一次血、做一次檢查。如果不符的話,再去找10個人。這個過程很緩慢也很花錢,如果找100個人,已經花5萬了。如果找到一個低配相合的,再做高配,一個人就是1800。高配也合適的話,再匯9000過去做身體全面檢查。此外我還找過新加坡、香港的骨髓庫,花了不少錢。

《貴圈》:最後還是沒做移植?

陸勇:其實2005年的時候匹配到一個北京的大學生,到現在她的名字我都記得。我和北京骨髓庫的主任聯繫,他們把她找來做了一個高配, 10個點全合,非常非常完美的骨髓。這個事情告訴我的時候,是我父親入葬的那一天。我父親出車禍是為了想給我治病多賺錢,那是2005年3月30日,4月5日入葬,回來的路上告訴我對上了。

我考慮了三點。第一是我父親剛剛走,如果我去動手術,家人照顧,等於家裡的工廠沒人管理,亂套了。

第二是我開始吃印度藥,藥費也降下來了,2005年可能是2500、2800一個月,負擔輕了,身體指標也還可以。

第三是有一位山西病友,在2004年的時候做了骨髓移植。移植之後複發了,又吃藥,又回輸供者的淋巴細胞。後來白血病治好了,但是肺壞掉了,去年剛剛做了肺移植。我上次去看他,人很瘦,整天掛著氧氣瓶,讓他出去一起吃晚飯,他都沒法出去。我們倆當時面臨同樣的困境,他選擇手術,我選擇吃藥,我真的感覺選擇是很重要的。

《貴圈》:生病以後對生命的理解有不同嗎?

陸勇:我見過的、我認識的、QQ上聊過天或者是現實見過面的白血病患者,去世的最起碼有一百多人。但我感受最強烈的,就是患者的求生欲望真的很強烈。前年我去看一位病友,他做了兩次移植,原來是慢性粒細胞白血病,移植後變成急性單粒細胞白血病,賣掉了一套房子,一直都在治療。到最後的時候,救護車從北京開到杭州,我就去杭州看他。那時候已經不能說話了,他的肺喪失功能了,沒法自主呼吸,氧氣面罩是有壓力的,把氧氣壓到他肺裡的。

但他的求生欲望還是很強烈,一直在等血小板輸進去,輸氧的時候一降低,他就催他老婆去找醫生。實際上,也就一兩天的時間,在我們走後第二天他就去世了。但即便那個時候,他的求生欲也很強烈,非常強烈,甚至一度想摘下面罩跟我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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