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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小海:這個世界需要憤怒的聲音|單讀

“My favorite book”重新啟動,我們回歸到影片形式,邀請嘉賓談論他/她“最愛的書”。從普通讀者到明星作家,每個人都享有同等的時間,在節目中抒發情感、講述故事、表達思想。

這一期,我們請到了工人詩人小海,分享他最愛的一本書《海子的詩》。拋卻一切的儀式感,與一本舊書相遇,再被書中的真誠和孤獨打動,找到重合和慰藉。因為想要走進生活,想要正常地清醒地活著,“我寫詩的時候總是很憤怒,就像火一樣燃燒”。這其實是書的力量,也是敬畏的力量。

海子的詩歌讓我從工廠的機器變成了有靈魂的人。我開始學會了用現代詩的方式表達出自己內心深處的聲音。我能感覺到自己日漸麻木的心靈,被他的真誠,被他的孤獨,被他的雄心在一霎那給喚醒了。

在很長一段時間他的“面對大河/我無限慚愧/我年華虛度/空有一身疲倦”對於在車間的我有很大的吸引力。我從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從一個車間到另一個車間,不過就像是從一片廢墟到另一片廢墟。是的,面對大河我無限慚愧,只有時光在我身上空空流走,我仿佛從未年輕就已蒼老。我失去的是再也換不回的青春,得到的不過是無助疲憊絕望與枯萎。可能人在孤獨悲傷的狀態下會有很多話想說,或呼喚或呢喃或呐喊或嚎叫……

《黃河》這首詩就是在那樣一種極其失落的狀態下,直接模仿致敬海子的成名作《亞洲銅》。不只是詩境,連段落、句式、甚至詞語都是隻改動了一個字。因為他寫的實在太好了,看了以後非常震撼。我當時就是模仿著,以自己的身份與立場去寫自己的心情。

▲詩人海子

寫這首詩的時候,我剛從蘇州轉去鄭州找工作。本來要去進富士康,可是身份證在公車上丟了。沒上班的那段時間,一次次的在河南博物館、鄭州博物館的展廳裡深思徘徊,被古文化莫名深深的吸引著。在陶器、青銅器與瓷器之間,讓人類的文明火種洗禮靈魂。之後又去到花園口黃河段漫步遊覽,登高壯懷。在河道、黃水、沙堤、大風與雲朵之中感受古今。黃河是母親河,也可以說是我們華夏文明的主要發源地。想到自己十多年來的漂泊生活,想到如煙的歷史與如幻的未來,不禁悲從中來,有感而發。

曾經在工廠車間裡無數次的幻想著,如果有一天能演一部電影就叫《海子》。重過海子的一生,死而無憾。而現在能有機會和大家一起分享對詩人海子的感恩與思念,也實屬我此生一大榮幸。

不同的時期,不同的地方,我為詩人海子寫了大約有八九首詩歌。其中一首在 2017 年的 3 月 26 日。也就是他忌日的那天,我在北京下著雨的公車上寫下了《所有的火車都只有一種轟鳴》。

……

鐵軌 石子和電纜將路鋪向更遠的遠方

從秦始皇開始

想要生存的人都要去異鄉的曠野上修築長城

但自你而後

所有的火車都只有一種轟鳴

是的,他在春天在黃昏在華北平原山海關的鐵軌上轟然倒下,從此引領了黑夜與春天。我們乘火車都是為了生存,而他乘火車是為了飛翔,追趕那殘陽如血的一片紅。

▲詩人海子為數不多的簡筆畫

詩選

春天,十個海子

海子

春天,十個海子全都復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這一野蠻而悲傷的海子

你這麽長久地沉睡到底是為了什麽?

春天,十個海子低低地怒吼

圍著你和我跳舞、唱歌

扯亂你的黑頭髮,騎上你飛奔而去,塵土飛揚

你被劈開的疼痛在大地彌漫

在春天,野蠻而復仇的海子

就剩這一個,最後一個

這是黑夜的兒子,沉浸於冬天,傾心死亡

不能自拔,熱愛著空虛而寒冷的鄉村

那裡的穀物高高堆起,遮住了窗子

它們一半用於一家六口人的嘴,吃和胃

一半用於農業,他們自己繁殖

大風從東吹到西,從北刮到南,無視黑夜和黎明

你所說的曙光究竟是什麽意思

1989. 03. 14 凌晨 3 點- 4 點

黃河

小海

黃河黃河

祖父乘你而來

父親乘你而來

我也曾乘你而來

雖然你不是唯一的一條載人河流

黃河黃河

愛思考和愛甦醒的是魚

繁衍一切的是灘頭

你的主人卻離家出走

走在亙古的神話裡

和山海經裡的怪獸一起消失

黃河黃河

聽見了麽

舊石器時代人類的喚音

伴著大禹治水的刀劈斧砍

來讓我們——讓我們和略顯笨拙的陶器一起裝下它吧

黃河黃河

推動磨盤之前

我們把光明深處固執歌唱的靈魂叫做太陽

而這太陽主要由你構成收起

按海子成名作《亞洲銅》的詞組

句式和段落意境創作,以示敬意

所有的火車都只有一種轟鳴

小海

風徐徐吹過華北平原

吹過樓群和花瓣

我感到了風的顫動

吹過春天的骨骼

風吹過妻子的張望

吹過女兒的童真

吹過蟻穴一片坍塌

吹過人群一陣騷動

我在公車上

在寢室的床榻

在愛人的夢中

唯獨不是在風的漩渦中感到風的震動

鐵軌石子和電纜將路鋪到更遠的遠方

從秦始皇開始

想要生存的人都要去異鄉的曠野上修築長征

但自你而後

所有的火車都只有一種轟鳴

給留守在山海關的海子

一個北漂的自白

小海

我有名 有姓 29 歲

我有快樂 有悲傷 沒有對象

我是聯大的 中諾基的 泰萊的 申洲的

富士康 簡龍工業園 新鄭航空港辛德勒西餐廳的

我是7639 11515 6100350 工號 12

我是他們嘴裡的 空想家 不現實 文藝青年 還沒有醒的

屌絲 草根 單身一族 困難份子

可上述統統的這些

都沒有讓我的代號終結

我現在依然還要無比驕傲的告訴你

我又多了一個絕對高逼格牛頂天的龐大稱謂

“北漂”

2016 年 12 月 23 日於北京南鑼鼓巷

編輯丨盆子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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