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憂？唯有暴富。
一句玩笑般的人生追求，在一群互金掘金者的故事裡變成了現實。
————————————
互聯網金融行業有過太多一夜暴富的傳說。
這一天，95後的創業者陸之恩，在西南一家以高端消費著稱的夜店Space Club裡，跟他的創始團隊，迎著熱辣的燈光和音樂，撒下大把鈔票瘋狂慶祝公司的豐收。
這位年輕的連續創業者，早期也做過3C、美妝分期，但在流量領域以不到兩年的速度迎來了他的“暴富”。
上億的現金流裝進他們的腰包，在這座不夜城，他熱血沸騰的青春，和五光十色的欲望共舞。
他們甚至沒忘記拍下視頻發個朋友圈做紀念。
2019年315之前，有這麽一群人，靠著互聯網貸款的流量生意，在短短幾個月內就完成了人生的逆襲。
陸之恩就是其中一員。
他們是互聯網金融中不起眼的乙方，沒有成為第二個登陸紐交所的融360，也沒有人成為第二個葉大清。
但他們，成了互金流量市場的另一種傳奇。
在那個隱秘的小圈子裡，很多人都聽說過陸之恩的故事。
“你看過《華爾街之狼》嗎？”有人問道，“裡面的主角就是他們這幾年的人生。”
陸之恩是三年前玩兒前期貸超起家的。就是那種通過各種299、399系列的權益包收費，給客戶推薦現金貸或其他貸超的平台。
上面充滿了各種俄羅斯套娃一樣的“貸中貸超”，還有各種層出不窮的高利貸平台。
跟融360、現金白卡這些直接能看到貸款產品的主流貸超不一樣，前期貸超處在流量行業鄙視鏈末端，大部分前期貸超都靠借款人綁卡後，利用各種信用報告、權益包的名義收費生存。
借款人付費後，才能看到貸款入口有哪些現金貸口子。一般前期貸超利用客戶借款需求心理引導付費，而夠“流氓”的平台，用戶一綁卡就扣費。
在互金流量市場供需關係緊張的2019年，前期貸超迅猛發展起來。
“UV（按點擊次數收費）62塊的價格就是那時候跑出來的。”一個同樣在流量市場上摸爬滾打過的老江湖周大宇說。
那時候，他們這樣的前期貸超可以接受一個UV4-6塊錢的價格，但是從用戶注冊到付費，借款人的轉化率能達到7%-15%個點。
100個UV裡面，即便只有5個人向前期貸超付費299，也能賺出來200%的利潤。
何況這些願意付費的用戶申請高炮口子的意願都很強，下款成功過後，前期貸超還能收到更多傭金。
流量轉手，錢就到账，約等於空手套白狼。
2019年第一個互金315來臨之前，前期貸超行情正漲。
據說，在早期展業階段，陸之恩特地向上海的一家友商派出“臥底”，學習了一年半載的業務經驗。
巔峰時期，陸之恩的團隊創下了一年淨利潤以億計的輝煌歷史，讓無數持牌放貸金融機構望塵莫及。
不過那時候在很多人眼裡，陸之恩的前期貸超平台，在業內只能算個“弟弟”，真正的大哥其實在上海。
上海的這家前期貸超集團——絕對稱得上集團了，業內人士透露，這家集團專做前期貸超，旗下多個複雜主體上線了上百個貸超。
只是，上海的“大哥”不怎麽愛撒幣，也不愛發朋友圈。
315過後，更多的高炮需要隱匿，前期貸超這種付費機制和貸中貸的隔離作用，更是為714高炮們披上了一層偽裝馬甲，便於他們在地下高利貸市場舉杯同慶。
陸之恩向來謹慎，從不在目光太多的地上市場“拋頭露面”。
後來，龐大的現金流衝擊著年輕創業者的心髒和腰包，才有了他不止一次在娛樂場所豪氣“撒幣”的壯舉，在互金流量圈子裡廣為流傳。
“錢賺得太容易了，真的太容易了。”一位前期貸超玩家感歎。
互聯網金融的時勢造就了前期貸超平台的火熱。
現在業內只要是能叫得上名字的頭部持牌消費公司、上市互金平台、互聯網金融巨頭，甚至手機廠商金融團隊和電商分期平台，全都在賣拒量。
每家金融機構都是大幾千萬注冊貸款用戶量，各個互聯網渠道流量重合度都很高，頭部金融機構新增獲客乏力，紛紛走上存量用戶變現的“開放平台”道路。
在一些用戶無法通過貸款審批被拒後，他們轉而把這些用戶導流給下遊貸款平台，層層往下輸出。
從持牌金融機構，到P2P和小貸，再到前期貸超和高利貸平台。
例如，“好分期”的APP上，直接接入的產品大部分是持牌金融機構的貸款產品，但通過好分期上面“好用錢包”、“及時分期”這種貸中貸往下遊導流，最後導給了“閃閃快借”這類前期貸超，向用戶收取286元會員費才提供借款推薦服務，再進一步往下導向更下層的貸款平台。
截圖來源：“好用錢包”APP
還有一家頭部貸超“有信錢包”APP上，接入了前期貸超“山桃借錢”（又叫山桃街），而山桃街則通過“付費查看額度”的理由收取用戶前期費用99元，才能查看貸超中的貸款產品。
截圖來源：“有信錢包”APP
一家貸超平台的業務總監盧超坦言，在監管趨嚴的情形下，前期貸超從VIP權益包的捆綁，發展到借款人綁卡就扣費，本身充滿非議，和高利貸一樣需要保持低調和隱匿，不能廣而告之地獲客，登上互聯網廣告或應用市場。
於是，如今市面上頭部金融平台們的拒量，成了滋養它們的重要流量母池。
陸之恩的前期貸超的流量，就主要來自多家頭部P2P平台的拒量。
而VIP權益包服務，成了前期貸超對外收費的主要服務項目，這也帶火了權益包提供商。
一份某權益包服務商的資料顯示，其標價299元的權益包，對金融機構的公開採購價為139元。
實際上，其中一些餐飲門市折扣券、愛奇藝等視頻會員VIP折扣的單條權益採購價平均不超過2元。
“談下來一般也就幾十塊錢，”周大宇也做過前期貸超，他玩兒的都是心理戰術。“客戶並不在意權益內容，肯付費完全是以為能買個下款的安心。”
足夠謹慎的前期貸超分為AB頁面，A面上的都是利率合規的持牌機構的貸款產品，等客戶實名付費之後，才會展示出B面的其他高炮口子。
就像某種神秘的地下交易，不到最後一刻，大家都不會摘下面具。
這樣的好生意，讓陸之恩的公司在2019年315過後兩個月，各種流量業務仍然能保持每個月2000-3000萬元的淨利潤，服務過的用戶數早就上了千萬。
盧超說，在去年9月，杭州的頭部貸超平台信用管家被警方上門調查的階段，貸超行業裡風聲鶴唳，可他們也能賺到近100%的利潤率。
但這種好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
去年底，有人看到，陸之恩的公司被執法人員上門了。
後來，他向有關部門作出承諾，涉及到投訴的會員費全部退還，並在此後迅速進行合規轉型，大刀闊斧砍掉了各種前期貸超業務，接起了持牌機構的貸款產品。
他個人名下仍關聯著十多家公司主體，但他心裡很清楚，留給他們上岸的時間不多了。
不像那些鋃鐺入獄的套路貸，也不像草木皆兵的大數據領域，流量本來是個相對安全的領域。
如果一定要說有誰不那麽幸運，被警方帶走調查至今沒有音訊的信用管家，以及已經解散的新浪愛問普惠。
但陸之恩的神經依然緊繃著。
或許是這個行業有太多“不能見光的秘密”，他甚至在公司安裝了攝影頭和聲音采集裝備，謹慎的對待每一個員工的去留。
其實風聲鶴唳的不僅是陸之恩。
從求財到求生，是所有前期貸超玩家今年的必經之路。
“現在貸款撮合的匹配難度越來越高了。”盧超說，很多貸超都已經賺夠了錢，為了“上岸”，他們必須選擇接合規貸款產品，但矛盾的是，互金市場的客群卻在不斷下沉。
儘管客群和產品不匹配，也必須要這麽做。
他們依靠頭部貸款平台的拒量生存，這些平台對客戶投訴高度重視，一有不對就會停止供應。
現在，只要有投訴收會員費的客戶，這些貸超大都願意退錢。
畢竟，抱團取暖、爭取上岸，才是正道。
（以上人名為化名）
香港九龍灣馬來街興發大廈15樓D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