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毅：一個“吐槽大王”的生鮮江湖

“老菜”並不姓蔡，他姓侯，叫侯毅，“老菜”是他的花名。曾經他在京東搞物流，後來與阿里巴巴CEO張勇一見如故，再後來，他成為了阿里系新零售樣本——盒馬的創始人。

如今侯毅頂著阿里巴巴集團副總裁、盒馬CEO的抬頭，在近期的一個周末，與第一財經記者見了面。雖然是在雙休日，但是盒馬辦公室內人頭攢動，似乎大家並沒有休息的概念，而“老菜”侯毅則親自坐鎮辦公室，一頁頁地翻著接下來要在大會上演講的PPT，一股創業公司獨有的工作激情流淌在整個太空。

如今已經鮮少見媒體的侯毅，與第一財經記者暢聊了盒馬一路走來的歷程和最新進展，也揭示了盒馬這個互聯網思維企業的生鮮傳奇。

語出驚人的CEO

創立盒馬之前，侯毅已經在零售業界打拚多年，2009年他加入京東，先後擔任過京東物流的首席物流規劃師及O2O事業部總裁，在業界看來，京東物流體系的基礎架構就是由侯毅一手搭建起來的。豐富的物流業務經驗，或許也為侯毅此後帶動盒馬的配送體系建設打下基礎。

之後，侯毅遇見了張勇，在此時，侯毅提出了線上線下一體化超市的概念，而張勇僅僅聽了侯毅幾分鐘的構想說明，就對其表示了極大的認同和興趣，在之後的數月內，這兩個一見如故的男人頻繁見面，進行一場新零售架構設計。當然，隨後，盒馬便應運而生，一直以來也成為阿里系新零售的試驗田。

在侯毅的身上，總有一種創業者都具備的奮鬥精神。

第一財經記者追蹤採訪侯毅已多年，從最初建立盒馬，當時還未被業界廣泛關注和重視，侯毅凡事都喜歡親力親為，而身形微胖、戴著眼鏡的他總有一股天生的親和力，毫無CEO的架子。

但不要以為，侯毅就是一個和藹的“微笑天使”，在工作場景中，侯毅努力而嚴謹甚至嚴苛。比如當第一財經記者在與其訪談過程中，其突然發現PPT中有個數據不太精準，便立即叫來了工作人員現場做修改，要知道這可是在雙休日。

讓盒馬員工尤其是公關人員最為擔憂的就是“老菜”侯毅特別愛吐槽和“直接懟”。他曾經在社交媒體上公開指出：“京東運費為什麽一漲再漲？根子在於成本問題。京東是PC時代中心化的物流體系，初期成本高一點，但是體驗好，而且隨著規模擴大部門成本自然降下來。問題是，集中性的物流一定有個最佳規模的臨界點，超過臨界點之後效率降低，成本不減反增。”

又有一次，知名財經作家吳曉波發表文章《吳曉波：為什麽他們對盒馬鮮生說NO?》指出“盒馬鮮生與大賣場之間的不適感是互聯網業者與零售業者對變革主導權的爭奪”。

侯毅顯然不會服氣，他立馬回應稱：“盒馬並沒想乾掉誰，而是想通過我們的努力帶動線下商業提能增效，線上和線下不是零和遊戲。盒馬的商業本質，就是線上線下一盤棋，既要效率，又要體驗，非此不足以滿足當下消費者的要求。”

“老菜就是這樣，我們其實並不希望他太多評論其他企業，但是他總會直接說，甚至是說一些一針見血的話。我記得我們有個群，裡面有很多電商業者，比如美團這類。當時正好和競爭對手在爭奪市場，大家都很敏感，說話也很克制，然後老菜居然突然在這個群裡甩出了一句非常直接涉及對手電商的話，令我們嚇了一跳。”一位在阿里系工作多年的接近人士向第一財經記者透露。

但是侯毅似乎不會改變其直爽本性，儘管身邊的工作人員總是為他捏一把汗，可就在近期一次大會上，侯毅又開始“吐槽”如今大量的零售商還在進行收取進場費這樣不合理的模式，而盒馬則不收取此類進場費用。

在此次專訪中，當被問及盒馬未來的App會員策略時，侯毅給第一財經記者的回答也非常直接：“會員肯定收費的，不收費的會員不值錢的，但是收費我一定不會讓你吃虧的，讓你吃虧，你也不會加入我會員的，肯定是給你得到的回報遠遠大於你付出的費用，今年我們的門市還不足夠多，等明年有200家門市了，就推出盒馬X會員。”

喜好變革的“老菜”

性格直爽，嘴又快的“老菜”侯毅，在骨子裡還有一股不能安於現狀的變革使命感。在還未創辦盒馬之前，侯毅就一直在考慮如何解決生鮮貨品高損耗、非標準、冷鏈物流配送成本高等問題，成立盒馬之後，侯毅開始了一系列的生鮮變革。

“‘老菜’平時的行程特別忙，因為他很愛直接去各個生鮮貨品的產地考察和採購。這在一般的公司並不常見。但作為新零售人，‘老菜’很喜歡走到最一線。”盒馬內部人士向第一財經記者透露。

侯毅的這個習慣與阿里系另一個零售合作夥伴——大潤發的高管們也有得一拚。大潤發的高層也非常熱衷於巡店和實地考察，有時候一年之中，他們會有300天都是在零售店或供應商的工作場地。這或許是部分零售業管理者的共性。

直采是侯毅一直以來最為推崇的生鮮策略之一。“盒馬的模式關鍵是生鮮供應鏈體系，你的商品的性價比是不是比人家好？商品豐富度是不是比人家強？所以盒馬在生鮮採購方面花了大量的精力，我們基本用原產地直采。我是看零售本質的，我的主要競爭力就是在商品。把這個做好了，才是持久的生意。如果僅僅是做個App掛個流量，那麽3個月，基本上就打回原形了。”侯毅對第一財經記者說道。

為了更好地採購商品，侯毅不僅親自跑原產地，還開始建設農產品基地。

“現在我們在泰國的基地建設完了，泰國五大水果——榴蓮、芒果、山竹、椰青、菠蘿的採購成本降了30%。但我們不是簡單地做低成本低價，而是講究性價比，我們知道部分生鮮企業會對於幾款商品做成低價和爆款，他們或許一天可以賣掉80噸榴蓮，而我們可能一天只賣2噸，但是他們這種單純的低價策略到最後會變成一定要找最便宜的東西才能賣出最便宜的價格，而我們是找最好的東西賣出最好的價格，我們的思路是完全相反的。今天，事實證明消費者是要買好東西，不是單純買便宜的東西。”侯毅表示。

有了直采，侯毅接下來打造的是供應鏈。“我們花了大量的力氣去建品牌、建供應管道、建物流體系，我們有自己的中央廚房來配合管道和供應鏈的建設。做到規模化、採購優勢和供應鏈管理，則可以進一步掌握商品的定價權和議價權。具體而言，我們講物的流動效率，就是我們的供應鏈，中央廚房，加工能力，加工中心，盒馬都在做。零售的終局——誰的管道最強，管道為王，這是我們正在做的事情。”

而在“老菜”侯毅看來，供應鏈和管道的建設包含了線上和線下，這也是新零售變革更新的特徵。

第一財經記者在盒馬門市看到，除了前台貨架的線下超市模式售賣，其非常推崇顧客線上下訂單，然後由門市接單後，通過移動鏈條，由實體店員進行貨品挑揀和打包，經過後台的處理，交給快遞員配送，當然其配送範圍是有一定限制的，以此控制物流成本。而在侯毅的構想中，並沒有必要耗費大量資金去打造前置倉，因為對於盒馬而言，其線下門市本身就是一個大倉庫，完全可以容納貨品並完成配送。

“通過這些線上和線下的建設，可以提升供應鏈效率。如今，誰實現了最大的供應鏈效率，誰拿到最好的商品，這是議價能力，是核心商品的能力，今天零售的終局是圍繞著這個來打造完整的體系。”談到工作就顯得十分興奮的侯毅告訴第一財經記者。

互聯網思維

阿里巴巴創始人馬雲在2016年雲棲大會提出“新零售”以來，零售行業迎來了最風起雲影的兩年。

快消品新零售行業專家鮑躍中認為，“新零售”提出兩年來，對行業帶來的最大貢獻就是零售行業創新思想的重大突破。“在新零售的推動下，目前幾乎所有的零售企業都在探討創新、實踐創新。創新發展已經成為零售行業的主旋律。除此之外，新零售帶來了零售理念的變革、零售形式的發展、零售技術的進步、零售組織的變化和資本對新零售的關注，都推動中國零售創新發展的嶄新一頁。”

語出驚人又喜好變革的侯毅當然不願意墨守成規，而新零售的各種創新正好符合其個性特點。身邊不少人這樣評價侯毅——京東出身的他始終帶著互聯網思維，與其說他是一個零售業者，不如說他更像一個互聯網工作者和業態創新者。

“我們當時在開盒馬這個項目的時候，在2014年，我們是充分論證的，我和張勇論證了三四個月。當時有幾個問題，比如到底開大店還是小店，好比永輝就是開小店的。但我們最後還是選擇做大店。因為我們在店內需要招商做餐飲，或許有人說，你做超市就夠重資產模式的了，為什麽還要做個餐飲，這不是更加重資產嗎？但是在我看來，這是必須做的多元化創新策略。餐飲的佔比雖然不高，可能佔整體業績的10%不到，然而餐飲的配置可以拉動人氣，讓更多人進入盒馬門市消費。同時，生鮮是損耗率極高的商品，如果配合餐飲一起經營，則現場加工可以降低生鮮商品的損耗率。”侯毅接受第一財經記者專訪時解釋道。

侯毅如今還在繼續多元化盒馬的整體業務。

“2018年盒馬會在App上大幅度地拓展商品品類，打破原來實體零售業所謂的大賣場、藥超、便利店，包括藥店、專賣店的邊界，盒馬計劃以一個App跨界融合的方式經營。比如成人用品、母嬰和女性的急需用品、家庭的日常急需用品等，最快30分鐘送達。”侯毅透露其設想如此拓展業務，甚至還包括了正在進行中的與星巴克的新零售合作，這也是星巴克攜手阿里系進行互聯網化的一步。

盒馬的首份成績單顯示，截至2018年7月31日，盒馬已在全國擁有64家門市，分布在14個城市裡，服務超過1000萬消費者。業界極為關注的經營數據和盈利能力也首度被披露。盒馬方面的數據顯示，運營1.5年以上的盒馬鮮生門市，單店坪效超過5萬元，單店日均銷售額達到80萬元，遠超過傳統實體超市。

值得注意的是，實現這一業績的是盒馬超過60%的線上銷售佔比。

在侯毅的構想裡，盒馬其實是一家互聯網公司，並非實體店。侯毅內心一直有著對於互聯網的烙印，在創立盒馬之初，侯毅就確立了“通過數據驅動，線上、線下與現代物流技術完全融合”的頂層設計，讓門市成為倉庫，配送範圍內實現了30分鐘免費送達的智能物流體驗，憑借這一服務體驗，盒馬線上會員持續增加，被囊括到盒馬物流配送範圍內的區域，甚至被用戶稱為“盒區房”。

盒馬方面的數據顯示，從2016年1月至2018年7月，越來越多“盒區房”用戶用腳投票，筆單價穩定上升，會員月度消費額也不斷增長。

“在我的想法裡，開設門市也好或者多元化策略也好，關鍵在於將線下客人轉化到線上，比如你第一次可能是光顧我們的門市，但是第二次就有可能是足不出戶地在我們的App端下訂單，然後送貨上門。這就為我們轉化和積累了大量線上用戶。其實我們的本質是一家互聯網公司。”侯毅向第一財經記者談及互聯網思維時略帶興奮。

在侯毅的互聯網思維帶動下，盒馬的線上業績增長明顯——根據7家運營1.5年以上的盒馬鮮生成熟門市數據，訂單量和筆單價持續上升，線上訂單量高於線下，而線下筆單價高於線上。會員月度消費額持續增長，純線上會員消費額比純線下會員高約20%，線上線下都消費過的會員月消費額最高，達到了線上會員消費額的2倍。

阿里系目前新零售發展的業務包括盒馬鮮生、銀泰商業、零售通、零售+四塊業務，分別代表自營增量創新、自營存量改造、平台化存量改造、平台化增量創新兩個維度四個區塊。其中，盒馬與大潤發有所合作。根據盒馬發布的數據，大潤發運營3個月以上的淘鮮達店鋪（指被盒馬模式改造、接入手機淘寶），單店日均新增線上訂單1200單以上，單店月度銷售額提升10%以上，單店累計新增年輕顧客2萬名。

不過競爭始終是殘酷的，心直口快的“老菜”侯毅也被業界質疑盒馬的整體盈利能力，高度投入的回報等問題。而永輝、7Fresh等對手相繼加入生鮮大戰，這讓盒馬也面臨不小的壓力。“侯毅帶領之下的盒馬的確是新零售樣本的典型，他們有不少創新。但高投入之下，若非依靠阿里系的資源，他們的導流和實體店開設也不會這樣高效率。未來的競爭與整體盈利挑戰依然存在。”資深零售人士沈軍指出。

不過天生自信又性子直爽的“老菜”似乎對於“生鮮江湖”已經了然於胸。“我們在第一天設計的時候，就想著要做到行業老大，這個業態裡面，我們是最強的競爭力。”侯毅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