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交融的飯圈烏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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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申敏

最近，一部熱播韓劇《她的私生活》在飯圈引發“地震”。這部講述資深追星女孩故事的劇，簡直是為迷妹和愛豆量身定做。在“追星無國界”的響亮口號下，中國的迷妹找到了情感共鳴的發聲器。劇中呈現了骨灰級迷妹為愛豆應援、在有錢姐妹幫助下入住愛豆住過的總統套房以實現間接肌膚之親等各種在旁人眼中看來的奇葩事件。

中韓兩國國情的迥異，構築出天淵之別的飯圈烏托邦。除了對偶像有相同的炙熱之心，中飯的圈層文化走出了“彪悍”路線。軍事化管理、戰鬥力爆表，追星女孩們隱藏在現世和虛擬網絡世界的每個角落，隨時準備為偶像而戰。這股戰火隨著流量的興盛越燒越旺。

四大三小兩頂流在各大榜單輪流坐莊，野生流量和正統流量的正面battle。偶像婚戀、作品番位、對家拉踩、經紀公司不作為、合作方作妖……都能成為粉絲網絡霸凌的導火索。更有令人怎舌的飯圈通用鐵律，被不同屬性粉絲奉為圭臬。

可當追星女孩的樂趣在沒日沒夜的機器人般打投、控評中消散，之前烏煙瘴氣的飯圈似乎正迎來轉機。日前《密室大逃脫》四位明星嘉賓的粉絲後援會聯合聲明放棄格式化控評，要還給路人言論自由的權利。往前追溯，還有蔡徐坤粉絲發布《ikun行為規範與自我約束指南》，倡導理智追星。

一邊是冰川、一邊是火焰的兩極化局面，折射的是這些年中國飯圈文化的流變。

流量時代的飯圈大事記

從韓國傳入中國的飯圈文化，發軔於迷妹的應援。隨著2014年國內初代流量登上舞台，中國飯圈開始走上了一條特色道路，而且迷妹隊伍的壯大速度遠遠超過我們想象。

2015年牛鹿咩喋正式集結完畢，2016年帝國三子向流量江山發起猛攻，2018年蔡徐坤、朱一龍洗牌流量格局。反觀女愛豆，趙麗穎、迪麗熱巴在2015年憑借代表影視劇崛起，錦鯉楊超越去年強勢入局，她們都對楊冪、Angelababy等前輩流量女王造成巨大衝擊，寶座幾易其主。

流量偶像的輪流坐莊，除掉數據注水的因素，著實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各大飯圈的戰績表。每個流量偶像引發的“海嘯”，都會成為飯圈編年史的重要注腳。

2015年6月，同屬於歡瑞的李易峰和楊洋因網劇《盜墓筆記》的番位之爭，最後鬧得不歡而散。賈士凱帶走楊洋自立門戶，創立悅凱影視。兩年內，李易峰粉絲更是五次聲討經紀團隊，趕走多位經紀人。

2016年，影版《盜墓筆記》再度掀起流量演員的番位大戰。鹿晗、井柏然的粉絲從海報人像位置撕到片花名字排序，最後逼得片方不得不出來表態，可戰火還是蔓延到了線下。影片發布會和路演，兩位男主的不同台，把流量間“王不見王”的暗中較量搬上了台面。

2017年的飯圈更是一言不合就開撕，逐漸趨向軍事化管理的迷妹根本沒在怕的。既有打破次元壁的楊洋粉絲跟《全職高手》二次元粉絲撕；也有楊洋粉絲鎖場電影《三生三世十裡桃花》，跟各大院線正面剛，最後敗壞了偶像的路人好感。

甚至還有因為偶像失格引發的大型脫粉現場。國慶最後一天鹿晗公布戀情，最大個站“朝鹿”脫粉，老粉爆黑料回踩，為這場真情實感的追星畫下句點。

去年，偶像元年生產了一大批新生代流量，掀起飯圈大混戰，而且撕的對象不再限於經紀公司、對家偶像粉、影視合作方、違背契約精神的偶像，破圈撕和飯圈內訌頻繁上演。

隨著扛著長槍短炮穿梭在機場和偶像出沒場所的代拍職業浮上水面，為了賺錢，她們不僅把鏡頭懟到偶像臉上，更因拍不到照片直接爆粗口，所以真愛粉手撕代拍實屬情理之中。

只要做了傷害愛豆的事，不論你是站姐還是代拍，自己人照樣撕。去年5月，NINE PERCENT粉絲撕站姐，好一場內訌大戲，吃瓜路人看得爽，粉絲吵得累。儘管大部分粉絲都是暴脾氣，但不乏一些理智粉的存在。她們會苦口婆心勸站姐不要為了拍照打擾到愛豆的私人行程，更不要以愛的名義去綁架小哥哥。

流量鼻祖吳亦凡，更是以一句“skr”在虎撲“聲名大噪”。3000萬梅格妮大戰4500萬虎撲直男，上演娛樂圈與體育圈的激情碰撞。

演員的粉絲也不是省油的燈，尤其戴上流量帽子的演員粉絲更是戰鬥力旺盛。朱一龍粉絲因科普雜誌等級惹惱《男人風尚》主編，雙方的口水大戰最終以主編出面道歉收場。雖然朱一龍的雜誌封面沒有撤換，但作妖的粉絲卻把正主在時尚圈的名聲敗壞了。此外，還有鎮魂女孩與CP粉、小籠包直接在朱一龍代言的品牌官微下正面battle。

到了今年，才過了4個月，已經發生的飯圈精彩大事件簡直比2014年全年加起來還要多。以秒為部門的爆發頻率，為路人提供了吃不完的連環瓜。打了雞血的粉絲變成沒有情感的機器人，一些理智尚存的粉絲則累覺不愛、逐漸脫粉。而被卷入漩渦中心的偶像和經紀團隊則顯得矛盾而糾結，一邊擔心被流量反噬，一邊又擔心對粉絲的壓製過強、導致粉絲另尋新歡。

但好在，相比前幾年粉絲感性至上的南征北戰，今年的飯圈開始重視理性回歸。雖然這個良好苗頭不是第一次出現，但如今真正被粉絲當成了一件上綱上線的事情在執行。不得不說，的確是追星女孩意識覺醒的一個小小進步。

芒果TV自製綜藝《密室大逃脫》裡鄧倫、楊冪、黃明昊、魏大勳四位嘉賓的粉絲後援會、數據組發表聯合聲明，稱節目官博“只要發關於節目當中的信息與討論微博的時候，放棄粉圈格式化的控評。以節目為主進行評論”。這個反套路的操作被網友調侃“活久見”。

4月8日是張藝興出道七周年。當天張藝興的超話裡，有粉絲發出自省貼，說自己變成了刺蝟，不論哪個明星的粉絲來招惹，只要一言不合，就發動攻擊。並擔心因此給偶像樹敵太多，也給路人留下不好印象。最後還提出了用高冷應對其他飯圈粉絲的建議。結果，評論區一水的支持聲。

從撕番位，到超話互黑屠廣場，再到放棄控評和自省，粉絲意識的進步，為原本烏煙瘴氣的飯圈注入了一股新風。

不知是否意識到飯圈的強大力量，4月4日，微博超話把CP榜撤掉，用飯圈榜代替。這一舉動，在追星女孩的群裡立即炸開了鍋，大家群策群力，討論如何才能在榜上留下姓名。這不僅是為自己爭光，更能從側面證明正主的高人氣。只是如此一來，不知是否會重新引戰，把理智粉帶來的飯圈新天氣扼殺在搖籃裡？

“為了偶像好”的飯圈鐵律

外界看來，追星女孩就像異類。在《青春有你》總決賽場外，偶聯八子（注：蔡徐坤因海外巡演未到場做助陣嘉賓）的粉絲扛大旗喊口號，走方隊、循環繞場應援。偶妹和青妹更是直接同場砸重金比排面。前者走高端路線，在加長林肯、大客車、高檔汽車上掛橫幅；後者走親民路線，在三蹦子上貼應援海報。

總決賽當晚的內場，甚至出現楚河漢界的有趣畫面。青妹面對舞台為選手出道前的最後一役傾盡全力，偶妹則背對舞台，面向後方嘉賓席的愛豆頻頻發射小愛心。

旁人無法理解追星女孩的世界，是因為他們缺少心照不宣的入圈暗號。對每個飯圈而言，偶像是這座虛幻烏托邦的王者，城中人全都心甘情願對其俯首稱臣。她們用不同的嘴發出統一的聲音，對外來侵犯者同仇敵愾。她們屏蔽掉刺耳的雜音，用編織出的彩虹屁給正主和自己洗腦。總之，所有的行為準則就一條——為了愛豆好。

在這個封閉的信息繭房裡，粉絲把自己幻想成無所不能的勇士，尤其當手撕經紀人成功後，更讓她們產生一種用暴力可以護主的錯覺。她們將觸角伸向偶像的事業與生活，自認為是為正主好，其實卻在無形中惹毛正主、給自己招了黑。

日前，炎亞綸在IG上PO文，字裡行間都能感受到他的滿腔怒火。「到底有完沒完！那麽多人想會對我的工作插手管這管那？這到底是什麽『特殊』的情況？是多麽夜郎自大！一整天一堆事情要處理，想專心在創作和寫書上，結果打開IG私信，排山倒海情緒跟頤指氣使的留言，這不該那不要，各個像經紀人一樣？到底飯圈這是什麽畸形的風情！」

客觀來說，不能怪偶像被氣成“毒舌界教科書”，真的是粉絲所做之事超出了星粉界限。遇到懟粉的愛豆，一些迷妹忍氣吞聲，一些迷妹當和事老緩和緊張關係。但也不乏要給自己爭口氣的粉絲。謝娜和章子怡的粉絲都因為正主的任性心寒離去。可要注意的是，敢於“拋棄”愛豆的粉絲，很少有流量粉，除非是爆出戳破粉絲臆想的粉紅泡泡的偶像婚戀等重磅消息。

尤其現在的愛豆開始深入飯圈內部，蘇有朋、炎亞綸是自己微博超話的大粉，不僅深諳飯圈用語，還與粉絲打得火熱。固粉目的是達到了，但也為粉絲發起的網絡暴力埋下了種子。

微博作為一個開放的平台，愛豆在超話裡寵粉的同時，說不定正被黑子和對家粉暗中監視，等著漏洞的出現，來攻擊明星和他的粉絲。一旦粉黑大戰爆發，就會傷及無辜之人。

為了專注自家，避免給別家做嫁衣，在飯圈大生態下，每個小飯圈幾乎都默契地達成了通用的《飯圈鐵律》。總共九條，包括超話不能帶他人、不準搶其他明星的稱號、避免撞應援色、唯飯大過天、微博專號刷偶像、明星個站全員必須唯粉、負面消息不能帶偶像大名、不能掛著本命的頭像挺別的明星、沒按超話格式發帖要刪掉重發。

對此，網友直呼看不懂，並表示「這份《飯圈鐵律》不僅約束著花錢追星的人，還嚴重影響到了在網上衝浪的普通網民。飯圈文化是世界上最糟心的文化，沒有之一。」

飯圈守則，追星女孩的進階

追星是項體力腦力活，迷妹們除了要隨時準備打仗，在某種程度上，她們也在為愛發電的過程中提升了技能、收獲成長。

在微博上有個#追星以後，學會了什麽？#的話題，裡面聚集了來自不同飯圈的迷妹。最常見的回答就是：飯上愛豆後，學會了修圖、剪輯視頻、寫文案。有的追星女孩還以偶像為榜樣，做公益獻愛心。而有的甚至用偶像的勵志精神自我鞭策，考上名校、成為學霸。

可見，不少粉絲都知道理智追星的好處，但是大部分人都很難做到。說到底，還是缺少硬性規則的約束和自律。在「前線粉>高消費粉>技術粉>數據粉>普通消費粉>白嫖粉」的飯圈鄙視鏈下，誰都不甘做青銅。

可是當“粉絲行為、偶像買單”的蝴蝶效應愈發凸顯，大眾對流量偶像的容忍度越來越低、政策施壓、娛樂大環境秩序的重塑……一系列變革衝擊下，為讓愛豆好好生存，粉絲不得不做出妥協讓步，強勢的態度發生轉變。

去年，蔡徐坤粉絲因發起“染黑發”人肉事件的網絡暴力公開道歉，同時發布《ikun行為規範與自我約束指南》。分為拒絕私生、拒絕網絡暴力、應急機制三大部分，最後用“理智追星”做總結陳詞。

“先做好自己的事，再追星”這句出現在《粉絲守則》裡的高頻語句執行率究竟有多少，還有待考證。不過條目涵蓋網絡禮儀、個人行為規範等方面的《粉絲守則》，的確成為了迷妹追星的章程，也算是飯圈規範化的開端。更有人調侃，這是後流量時代的粉絲自我修養。

此外，《密室大逃脫》四家明星粉絲的聯合聲明，效果如何還需觀望。但不可否認的是，粉絲對話語權的放棄，看似主動退了一步，實則為飯圈文化的一個進步。

每個飯圈，都有理智派和極端派。發生在偶像身上的一件事，雙方會有不同的解讀和處理方式。但總會走向同一個結果——理智粉為極端粉買單。所以，前者往往會因為後者的偏激，對偶像累覺不愛。

追星，本該是件快樂的事，但現在卻已變味。或許只有當理智戰勝感性，兩派粉絲佔比健康化，才能扭轉畸形的飯圈文化吧。只是那一天，還要多久才能到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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