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舍郎說之六十四】元宵節閑話燈聯燈謎

張承蔭/文

元宵節雅名上元節，俗名正月十五。正月是農曆的元月，古人稱夜為宵，正月十五又是一年中第一個月圓之夜，值得人們慶祝，所以就有了元宵節。元宵節一個重要內容是放燈，也叫燈展、燈會。放燈的習俗起自漢朝，興盛於唐、宋，期間文人雅士吟詠甚多。五代詩人鮑照作詩《字謎三首》，開燈迷之先河；至兩宋遂有燈聯、燈謎問世，濟南名士周密《武林舊事·燈品》有言：「以絹燈剪寫詩詞，時寓譏笑，及畫人物，藏頭隱語及舊京諢語，戲弄行人。」燈聯、燈謎的出現，大大增添了元宵節的樂趣和文化氛圍。

燈聯佳作甚多，如「光天滿月，火樹銀花」，「明燈千里雪，銀燈萬樹花」，描繪出元宵佳節天上人間，美景無限；「千門掛紅燈燈火通明迎佳節，萬樹綻銀花花團錦簇鬧元宵。」「燈火萬家良宵美景，笙歌一曲盛世母音。」吟誦人們對佳節的衷心讚美、對盛世的殷切期盼；「火樹銀光今夜良宵竟不夜，碧桃春水洞天此處別有天。」謳歌元宵節燈月春交輝、天地人同慶。燈聯魅力四射，可為人做紅娘、取功名：宋王安石二十歲進京趕考，途中恰逢元宵放燈，見一戶人家懸掛走馬燈、上書招親聯「走馬燈、燈走馬，燈熄馬停步」，看罷無聯以對，牢記於心。至京師主考官出題「飛虎旗、旗飛虎，旗卷虎藏身」，他即以招親聯對之，得中進士。回家路上又以考題聯對招親聯，成為這戶人家的乘龍快婿——一副燈聯成就了兩大喜事。據說明成祖朱棣元宵微服賞燈，偶遇一秀才，信口出聯試曰：「燈明月明、燈月長明、大明一統，」秀才應聲對曰：「君樂民樂、君民同樂、永樂萬年！」朱棣聞聽大喜，他的年號就是永樂啊！遂破例欽點秀才為狀元。

古文記載：「元宵佳節，帝城不夜，春宵賞燈之會，百姓雜陳，詩謎書於燈、映於燭、列於街衢，任人猜度，所以稱為燈謎。」燈謎雖屬於文藝小品，然而其內涵上自天文，下至地理，涉及經史詞賦、科學技巧，無一定的文化修養，很難猜中。文人雅士的燈謎自不用說了，上網一查一大堆，咱就啦啦童年時代農村的燈謎吧。

那時過年從年三十起，家家戶戶掛六盞燈：大門外一邊一盞，影壁牆掛兩盞，院子裡晾衣繩上掛兩盞，據說圖個一年「六六大順」的好兆頭。這時的燈上無有字。待到正月十五，人們把燈挪到場園上辦燈會，燈多的抬牙床子，燈少的搬把椅子，各自綁上竹竿挑上燈，小孩子則提著燈籠，燈上都有有燈謎。男女老少轉著看燈猜謎，猜中了的人樂嘻嘻，猜錯了的人笑哈哈，嘻嘻哈哈煞是熱鬧。

中醫先生廉二爺的燈上寫了個七字謎：「糊窗插門辭小人」（打兩味中藥名），有人猜謎底是「防風、使君子」，廉二爺笑道「猜中了，好兆頭，你今年旺相，不用吃藥了」。莊稼把式湖大爺的燈謎是「疙瘩硫球鞭一條，待到開花層層高」（打一物），有人猜中是「芝麻」，湖大爺恭喜說，「你的小日子是『芝麻開花節節高』哇」；種菜的海大叔的燈謎是「紅公雞，綠尾巴，一頭扎進地底下，」一個年輕人猜是「胡蘿蔔」，海大叔摸出個胡蘿蔔塞給他，笑著說「你小子有口福，吃了它吧」；國大娘的燈謎是四句詩「尖頭細身白如銀，上秤沒有半錢沉。眼睛長到腚唇兒上，隻認衣服不認人，」蓮姑娘笑猜道「這是說俺國大爺吧？」國大娘臉一紅央求道「好閨女你猜『針』多好，大娘給你找個好女婿！」開香油房的卯爺是四盞燈四條謎，要求打四樣動物「上山直鉤鉤，下山滾繡球，搖頭梆子響，洗臉不梳頭。」小蛋子猜道：「前兩句是天齊廟裡的泥菩薩，被人打掉了手腳，所以上山下山是連滾帶爬。第三句是賣油的和賣豆腐的，都敲梆子啊，最後一句是俺奶奶，頭髮掉光了還用梳頭嗎？」旁邊武奶奶笑罵他「孬兔羔子胡說八道，連你奶奶也成動物了？告訴你是長蟲、刺蝟、牽嗒模子（即啄木鳥）和猾猾子（即貓）！」眾人大笑。賣香油餜子的圈老三仗著有點兒文化水兒，他的燈謎是四句詩打一字「待月西廂一寺空，張生搭救去求兵。崔鶯誤失佳期會，反怨紅娘不用工。」圍觀的人密不透風，大多數猜「西廂記」。圈老三撇嘴搖頭：「看好啊，是打一字！」見無人敢猜，他更加神氣了，一手端茶壺，一手舉茶碗，大聲叫陣：「這是新沏的西湖龍井，誰要猜著這個燈謎，我請他喝頭碗茶！」誰都知道頭碗茶是待客的最高禮數，他這是存心窩囊人啊！眾人正在乾生氣，忽然一個叫山子的小學生擠進來，端詳一會兒燈謎，大聲說：「圈三爺，這個謎底是個安徽的『徽』字。」圈老三手一哆嗦，好懸沒把茶壺扔了，忙盤問：「你怎麼猜著的？別是懵的吧？」山子振振有詞地說：「待空了『寺』剩個雙立人兒，救去了『求』剩個反文兒，崔失了『佳』剩個山堆兒，紅不用『工』剩個絞絲兒。左雙立人兒右反文兒，中間上山堆兒下絞絲兒，就是個『徽』字兒。」看燈的人都拍呱兒叫好，圈老三心服口服地提壺倒茶。山子忙製止，舉起手裡的白紙燈籠說：「我這裡也有個燈謎，三爺要能猜到，頭碗茶還是你的。」大家一看，燈籠上也寫著四句詩：「上頭去下頭，下頭去上頭。兩頭去中間，中間去兩頭。」圈老三捉摸半天，兩手比劃個圓圈兒大笑說：「是個『圈』字！都去沒了，一個大圈兒，大零蛋啊？今年考試你得個這玩意兒，不吉利！」山子咯咯笑道：「你當炸香油餜子啊、一個大圈兒？這是個『至高無上』的『至』字。咱中國的燈聯燈謎文化，至高無上，天下第一！」接著提醒：「你別把『去』當動詞，當個字來猜就明白了。」圈老三恍然大悟，脫口說道：「真服了你，別說讓你喝頭碗茶了，敢擎連茶碗帶茶壺都送給你好了。」

如今在城裡看燈會，五光十色、千姿百態，好看是好看，就是缺燈聯少燈謎，品不到文化滋味兒，令人心裡空叨嘮的。難忘啊，元宵節傳統燈會的燈聯燈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