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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輪海難:一場本可避免的人禍

“不知道什麽時候妹妹的手松開了,弟弟也不見了,我被人拉上木箱,我呆呆地看著海,清晨太陽出來了,有艘船經過,大家說喊!我喊不出來……”

2014年,香港導演吳宇森的電影《太平輪》在各大電影院上映後,20世紀最重大災難之一的“太平輪沉船事件”再次進入大眾視野。

1949年1月,隨著三大戰役的結束,國內戰爭發生根本性扭轉,國民黨敗局已定。

此時,國統區黨心、軍心、民心渙散,從政府大員到民間平民都在緊急向台灣轉移,一股逃難潮湧動,來往海峽兩岸的輪船穿梭不息,最多的一天,高達 55艘,但仍然船少人多,一票難求。在這條忙碌的航線上,投入營運不到半年的太平輪,已經來回往返了35趟。

1月27日下午16時,太平輪滿載近千乘客,其中船員124名,有票的乘客508人,還有300多沒有票通過各種途徑強行登船的人,以及數百噸物資,駛向台灣基隆港。在舟山群島海域與北上的建元輪發生撞擊,半小時後,太平輪沉沒在冰冷的海水中,近千名乘客隨之罹難。其中包括國民黨遼寧省主席徐箴全家、監察院監察委員邱仰浚全家、袁世凱之孫袁家藝、瓊崖守備司令部中將司令王毅、國立音樂學院院長吳伯超、《東南日報》社長陸淑影夫婦、蔣經國助手俞季虞等名流。當時官方認定,幸存者僅36人。這起海難被稱為是東方“泰坦尼克事件”。

▲太平輪與建元輪相撞沉海,全船千餘人隻生還36人,李述文為幸存者之一。事後,他撰寫了《太平輪遇難脫險記初稿》

葛克是這次海難中的生還者之一,也是生還者中最有名的人。當年,他是國防部少校參謀,時年34歲,本來打算帶妻子兒女坐這趟太平輪趕到台灣過年,卻沒想踏上了悲劇的航程。

船難發生後不久,葛克參與了受難者家屬善後委員會,出庭作證並寫下證詞,讓我們在60多年後,得以一睹悲劇發生時的慘狀——

我偕妻與子女購妥船票於26日上船,原定27日下午2時啟碇,不知何故竟遲至4時20分才啟碇離滬,行約8小時後於矇睡中船身砰然震動,初以為擱淺,繼乃得悉與另一輪船碰撞。建元輪被撞後立即下沉,太平輪尚以為本身無恙,茶房對船員及茶役等,亦告知旅客安心,繼續行駛,那時下艙已有浸水進入,余乃挽內子及三小兒隨眾客擠登甲板,本欲攀登救生艇,奈人已擠滿,無法插入,是時余抱長子及次女,余妻抱幼子於懷中並挽余之右臂,立於煙筒左側,緊緊擁抱,精神早已慌張失措,一切只有付諸天命。

船首右部已漸下沉,轉瞬間砰然一聲,忽感一身冷氣,知已隨旋浪墜下海中,妻兒業已失散,余連喝水數口,乃努力向上掙扎,漂浮水面,獲一木箱,乃向燈塔方向劃行。奈適退潮之際,是時有風浪,不能隨心所欲,木箱亦因進水又欲下沉。余乃另尋他物,回顧適有一大木板,離身不遠,遂乃棄箱就板,後又續上二人,三人端坐板上,下半身浸於海中,乃開始泛舟茫茫大海上,作生死之掙扎,落水時之恐怖,已使精神受極大打擊,而氣象寒冷,全身又濕透……

東方漸白,遂見一巨輪向我方駛來,乃勉力嘶喊呼救……

葛克們所見的巨輪是聞訊趕來援救的澳大利亞軍艦“華倫孟卡”號。澳大利亞軍人把漂散在海面上的生還者救上軍艦,給他們熱食熱飲,把每一個人的衣服烘乾,將他們送回上海。

▲葛克

這是一起人禍而非天災。檔案記載,“當晚,星鬥滿天,海面風平浪靜且沒有霧”。然而,據葛克後來回憶,太平輪的沉沒似乎有某種必然。他說:“船公司不守時間,是最大的錯誤,船上管理不得當,救生艇不能利用救生,反而與船同時下沉,載重逾量,全船無一空地,非貨即人,因此加速下沉,這次許多人死於非命,中聯公司當不能脫卸責任。”

當時輪船管理相當混亂,事發之後,低估了事故的嚴重性,沒有啟動必要的事故救援措施。一位名叫周侶雲的女生在生還後寫給父母的信,也印證了這一點:“船上的人因為慌了,大家都擠在救生船上,船主毫不管事,結果救生船並未放下水,等到船已萬分傾斜的時候,救生船還尚未放下水,繩子用刀也割不動。”

生還者之一的太平輪廚師張順來說,開船那天正是小年夜,大多數人都沉浸在歡樂氣氛中,喝酒作樂,大口吃菜大口喝酒。船上大副、二副當晚也在喝酒賭錢,理應接班的三副卻未到崗,駕駛艙輪空。船員如此瀆職違規,不出事是萬幸,出事是必然。

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兩艘輪船相撞後幾分鐘,路過事發海域的盛京輪收到建元輪發出的求救信號及時趕到,盛京輪詢問太平輪是否需要救援時,太平輪船長給出的回復竟是:一切都好。於是,盛京輪開走,一個絕好的施救機會被輕易放走,這才有了葛克們生死掙扎的慘烈一幕,也才讓這起海難變得更讓人心痛。

▲《太平輪一九四九》

“華倫孟卡”號到達上海後,葛克們被送進醫院,在這裡,他遇到了他的第二任妻子,在太平輪事故中遇難的袁家藝的妹妹袁家姞。當年,她是剛從北平輔仁大學畢業的學生。當她得知太平輪事故後,急忙趕往醫院去探望生還者,但是沒有見到她的兄長。她見到了葛克,說了一句不知是悲傷還是羨慕的話:“你怎麽沒死?”

另一個生還者王兆蘭,是生還者中最年輕的人,她和上面提到的周侶雲是僅有的兩名生還女性。

據台灣資深媒體工作者張典婉在《太平輪一九四九》一書中介紹,王兆蘭年幼時,父母在上海開餐廳,當國共內戰形勢不利於國民黨時,1948年4月,王兆蘭的父親跑到台北開餐廳,打下了一點基礎。1949年開年,戰爭的陰雲籠罩上海,父親趕緊催母親把一家人帶到台灣,把所有家當都帶上,做徹底的逃離。

當海難來臨時,王兆蘭掉進海裡,不會泅遊的她,嗆了幾口水,又被浪卷起來,此時幸運之神垂青了她,她被人拉起。如今回憶起來,慘痛的一幕仍深深地絞割她的心:“不知道什麽時候妹妹的手松開了,弟弟也不見了,我被人拉上木箱,我呆呆地看著海,清晨太陽出來了,有艘船經過,大家說喊!我喊不出來……”

大海吞噬了王兆蘭的母親,還有14歲的大妹王兆仙,10歲的小妹王兆菊和只有8歲的弟弟王兆章。她聽到母親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帶好弟弟妹妹呀!”可是她哪裡帶得好,財物、衣箱、親人都沒了,唯有思念和傷痛沒有隨黑夜逝去。

得知噩耗的父親火速趕到上海,把王兆蘭接回台北,為罹難的家人做了衣冠塚。劫後餘生的父女開始了他們的新生活。王兆蘭努力念了十年書,大學畢業後一直在圖書領域工作到退休,生養了四名子女,個個都很有成就,個個平平安安,對於歷經大難,死裡逃學生的王兆蘭來說,沒什麽比“平安”“太平”更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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