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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保研,我成了女教授的學術奴隸

《敢不敢》劇照

“本來你做的就不算什麽論文,純粹就是資料收集,給老師一點思路而已!”她說得理直氣壯,而她寫的各種文書,分明就是照搬我的初稿。

小林和我是大學同學,我們都就讀於南方某所中醫藥大學的非醫專業。作為一個出身小縣城的客家女孩,小林刻苦又上進,寫的論文和創業計劃書都拿過不少獎。

在同學眼裡,她曾是老師的寵兒,總有老師叫她去做事。可事實並沒有這麽簡單:有的老師讓小林“幫忙”以後,指導論文、參與項目,就算是他們給小林的報酬;而最過分的是,有一位老師讓小林長時間付出以後,不僅沒有“報酬”,還將小林原本應得的署名權,作為禮物送給別人。

那位老師是婦科名醫,時常出席各種大會,接受各路媒體的採訪。被老師利用和欺騙以後,小林長時間陷入抑鬱的狀態,甚至因此錯失了保研的機會,但痛苦卻無處訴說。時間久了,小林只能自我安慰:學生被老師決定學術命運是常態,她只是遇上了一個不夠厚道的老師。

如今的小林,為了逃避抑鬱和緊張,選擇在一家醫藥企業做行政助理,過上了“錢少事少離家近”的佛系生活,好像忘了自己曾經對學術的渴望,也忘了自己熬夜寫論文的激情。

只是當她看見繼續讀研的同學,在朋友圈曬自己發了多少篇論文、跟著老師到哪裡開會的時候,還是會為當初的經歷難過。

本文來自小林的口述。

1

臨近畢業,我已經很少和學校的人聯繫,也很少在學校裡待著。沒想到,我不找事,事倒來找我——有一個要好的同學,忽然在上班時間給我來了電話。

我下意識覺得沒什麽好事,但礙於跟她關係不錯,手機響了幾秒,還是硬著頭皮接了。還沒來得及寒暄兩句,她就劈頭蓋腦地問:“看群了嗎?”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想著答辯都過了,還能有什麽大事,就問了一句“怎麽了”。結果,同學“哼”了一聲,氣衝衝地說:“那個女人自己拉了個群,把教過的學生都塞裡面,然後在群裡發消息招代理,叫學生出400塊進她的貨。”

談起“那個女人”,我就連客套的心思都沒有了——她說的女人,是我畢業論文的導師。我知道我同學這時候給我打電話,無非是繼續之前的話題:畢業證到手了,可以實名舉報導師了。

我的畢業論文導師雖然是學院裡的副教授,但人品不行,不僅早早內定她喜歡的學生做校級優秀畢業論文的人選,還連累其他學生在答辯的時候被同組的老師為難。除了當著她的面,整個學院就沒人願意喊她“老師”。同學覺得我在“導師”手底下受的委屈太多,所以她一直慫恿我做帶頭人舉報她,隻不過我都拒絕了。

這一次也不例外,沒等同學把話說完,我就跟她說,正好忙著呢,回頭再說,就把電話掛了。

2

讀大學以前,作為女生,我一直以為找一個女老師做論文導師是最穩妥的選擇。但我發現自己錯得一塌糊塗:大三大四,差不多兩年時間,我被那位看起來學術成果累累的女教授當成了韭菜,收割了所有的權益。除了沒有性侵,她幾乎作了一個大學老師職權範圍內的所有惡。

●●●

“導師”原本只是我一門限選課的任課老師,因為她每節課都會吹噓自己主持過多少個國家級項目、有哪些人脈,我當時心裡自然高看她一眼。如果課後被她叫住乾一些拿快遞、買午飯的跑腿活兒,我也不會推托。

母校雖然新近被評為“雙一流”高校,但很多專業的開設只是為了裝點門面。當初高考我沒考好,調劑到現在這個專業,能否得到資源,都得看老師。我曾想過用“保研”省掉“考研”的力氣,去一間好學校鍍金,如果能抱上大腿、發出幾篇論文,那保研就有指望了。

所以,當導師說她的課題組急需人手,要“破格”從我們班上招幾個大學生做“志願者”的時候,我沒有多想就報了名。跟著這樣的老師走,再壞能到哪裡去呢?最差的結果不過是白做工,我有這樣的心理準備。

但是,導師遠比我想象的要貪心。

她從90年代就在我校讀書,在這裡前後待了二十幾年,玩起套路一套接一套。半個班、二三十個的同學被她忽悠得報了名後,她卻沒有之前說的那麽著急了,反而叫報了名的同學們自己商量好時間再找她面試,她“要保證課題組成員的品質”。

這一招對付大學生,真是高妙。敢報名做“志願者”的同學,不是自己有點料,就是有學術企圖的,老師越考驗,他們的心就越誠,我自然也是一樣。一群20歲的大學生,就像任人擺布的玩偶,老師叫做什麽就做什麽,哪怕只是把成山的紙質資料從會議室搬到辦公室,汗水淋漓搬了一下午,也沒一句怨言,連水都是自帶的。

乾活時,導師連監工都不用當,找一個比較喜歡的學生看著我們做事就行了。若是能給她送醫保報銷資料、墊付列印費,對我們都是“殊榮”。老師說8點半集合,8點鍾我就優哉遊哉地出發,到了會議室發現裡面位置早就坐滿了,還有人拿兩張報紙墊在地上坐。

一輪粗活兒下來,有人走了,留下的人心裡都有點慌,又有點盼望:要不是真的有好果子吃,怎麽那些考研的、創業的都不走。

真開始“做課題”後,是真的辛苦。周六日貢獻進去是自然的,導師在群裡一發資訊,誰不準時出現,就是一頓臭罵。比我個頭還高的資料,要跪在書架前千辛萬苦地整理好,再頂著師兄師姐的臭臉,借到會議室看——想借回宿舍慢慢看是不可能的,因為老師說了,“這都是保密資料。”

為了趕上“一周一篇小論文”的進度,組裡的每個同學都是廢寢忘食。叫來外賣,還不敢對著資料邊看邊吃,只能蹲在門口,像建築工地上的小工一樣扒幾口了事。日子長了,我的意志受得了,我的身體受不了了:半夜胃疼實在太折磨,我不想跟了。

我想:要想保研,有國家級課題的加分固然是好事,但沒有也壞不了事,大不了辛苦一點,到處組隊多報題目就是了。創業比賽是加分項,論文比賽是加分項,課題我也有,犯不著把健康賠進去。

而且,時間長了,一群窮學生也做不起學問:我們一群大學生不僅給老師打雜,還要做老師的“小額貸”。小到一瓶水、大到複印的資料費,都要我們自己出。我每個月的生活費都是靠自己做兼職、做家教攢下來的,經不起這樣糟蹋。

“退出”的主意打定以後,我不像之前那樣積極了,拖著時間晃吃飽太閒悠地交稿,等著忍無可忍的導師將我踢出隊伍。

我看著會議室裡一顆顆低著的腦袋,就為自己的做法感到得意。

3

我的套路很快就被識破了。帶隊的師姐跟我說過幾次,但我沒放在心上,等著導師給我最後發落。

真等到導師“點我”的時候,她卻和顏悅色,跟之前的凶惡形象根本不一樣。

她先是在會上當眾誇我是一塊做學術的好材料,“論文架構很清楚”,叫大家不懂就問我,因為我“是她的重點培養對象”,“為大家服務是應該的”。

十幾平米的小會議室擠了二十多個人,頓時,四十多隻眼睛一起嫉妒地盯著我,把我的臉都看紅了。

然後,導師才輕描淡寫地問我:“但是,前段時間你論文怎麽交得那麽晚?”

我臉皮薄,被她這麽一說,想請辭已經不好意思,只能急急忙忙找個借口:“前段時間,我胃病犯了,實在不舒服。”

導師很配合,立刻露出同情又慈愛的目光:“有事怎麽不跟老師說?下個星期的會,你都不用來了,先把胃養好再說。”

做戲要全套,說完,她立刻讓一個師兄到她辦公室,把喝不完的牛奶全都給了我,讓我留著當早餐。我當時不過是一個19歲的小女孩,頂著同學的目光,得到老師的獎賞與鼓勵,說不虛榮是假的——因為導師開了話頭,後來總有同學要我幫忙寫論文:“老師不是說了嗎?整個2013級數你論文寫得最好,比研究生還強。”

但虛榮不能當飯吃,沒了周六日的自由時間,我就不能去做兼職,下個月的生活費就沒了著落。正兒八經地又上了一個星期的課以後,師姐再問我什麽時候開始寫論文,我就明白地告訴她:不回去了,之前的全當無私奉獻。

“真不回來了呀?這可是一個大項目,對大學生很難得。”

“對不起,真不行了,天天就睡三四個小時,一頓飯頂三頓飯,真受不了。”

“那還是身體要緊。”

“拜託師姐跟老師說了。”

師姐怎麽跟導師說的,我不知道,但導師再叫我去的時候,就沒了上次的好臉色——我還沒和她說上一句話,頭上就像頂了一個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被導師盯上了,可能因為我從來沒有拒絕過她,又長了一張好欺負的臉,她就得寸進尺了。

和她一個辦公室的老師不在,只要導師壓低聲音、關上門,就算她威脅了我什麽,我也說不清:

“老師手把手教你寫論文,你說走就走?!”

“你忙,你辛苦,能忙得過老師?!”

“還是你以為你論文真的寫得很好?那是老師給你打的同情分!”

“下個學期,你還有我的課,到那時候,就沒有同情分可說了!”

我嚇得要命,想了半天隻說出一句“知道了”,回去一晚上沒睡著。

導師無非是暗示我,她能在期末總評上卡我,讓我掛科,甚至重修。一旦掛科,我就不能評獎學金,一旦重修,就不能保研。她要真這樣做了,就是殺人不見血,我上哪都沒法說理,還能不乖乖地留在課題組裡嗎?

為了將功補過,在期末總評成績出來之前,我天天都在賣苦力。導師所有的跑腿活兒,就成了我的專屬工作:拿快遞、報銷、遞材料、整理檔案。最多的時候,就因為她忘了交報銷單據,我一天往行政樓跑了五趟。別的老師以為我是導師的學生助理,也叫我幫忙做事。我以為導師會幫我說明兩句,結果她“大方”得很,痛快地把我“借”給別的老師做人情。

“行政的老師五點就下班了,你別忘了把材料交到位。”當我抱著一堆材料出門的時候,導師還沒有忘記提醒我,她的活兒我一秒都慢不得。

辦公室裡其他老師都在,學生助理也在,但這話就像過眼雲煙一樣,從他們的耳邊滑過就沒了,誰都不會覺得這也算事兒,依然一片劈劈啪啪的打字聲。

我知道學校這樣的老師多了去,很多拿著八塊錢時薪勤工儉學的學生,都被他們當成自己的奴隸,一個月頂格不過給320塊的工錢,卻乾著隨傳隨到的活,深夜十二點還在老師宿舍聽候差遣的大有人在,連老師宿舍垃圾倒沒倒都要管。

之前聽見這些傳聞的時候,我還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寧可做些不穩定的兼職,也不想成了把柄被老師們揉捏。沒想到,到頭來我比那些勤工儉學的同學還要慘,天天忙得腳不沾地,連320塊都摸不著。

但我沒有退路。

4

還好,寒假很快就來了。

我早早就搬出學校,到南沙一家補習社做老師,一天工資150塊,包吃包住,做足一個假期,我下學期的生活費就有了著落。任憑導師怎麽催我回學校“做課題”,我都一口咬死自己回老家了,沒錢買車票回學校。如果她讓同學問我,我就扯借口應付:不是說奶奶病了需要照顧,就是說自己病了起不了床,再晚一點,就說要準備過年了。

不管怎樣,我都不敢落到導師眼前,大不了花錢上“知網”,有一搭沒一搭地補充論文資料。沒辦法,我是被逼急了,才吃了豹子膽——我出生於一個重男輕女的小縣城,作為客家女孩,就要從小自食其力。如果我不去做兼職,不用導師不讓我畢業,我已經先餓死在大三的假期裡。

要說我不害怕,那是假的。一個隨便就能威脅學生的老師,人品能好到哪裡去?

這個寒假,讓我躲過了不少花銷。寒假雖然不長,但導師帶了課題組出去調研,一路上吃的用的少不了,車費更是大頭。但導師沒提經費的事,其他人也不敢問,也不敢不去。

導師就像太后,“有幸”跟去調研的同學,回來都說自己全程看著導師的臉色,夾著尾巴做人。有時候她心情好,大發慈悲說請大家吃一頓外賣,讓師兄師姐下單——但老師不主動給飯錢,難道師兄師姐還能開口要嗎?

師兄師姐們不敢得罪導師,但會把氣撒到師弟師妹身上:他們私下對我們說話總是陰陽怪氣,也沒個好臉色。有跟他們玩得熟的同學會意了他們的“不爽”的心結所在,就出頭說,飯錢“大家還客氣什麽,AA就行了”,於是各人把自己的飯錢算好還給他們,這樁“學術風波”才算了結。

但我再能躲,也躲不過開學。

窮媳婦總歸要見公婆,更何況放假前導師已經給我安排了任務,說是“挑大梁”,讓我一個人要把“文獻綜述”的初稿寫了。差事還沒了,又沒人會替我接這個鍋,她怎麽可能放過我?想來想去,想到導師新學期還要給我任課,我還是不敢得罪她,開學前一個星期,偷偷摸回學校寫論文,走在路上都怕被同組的同學拉回去頂雷。

窩在宿舍裡趕稿的一個星期簡直是地獄,我寫一稿、交一稿就被打回來一稿。從標點符號到三線表,光因為格式就挨了導師幾十次批評。我委屈得不斷抹眼淚,想反駁她,但有處得好的師姐提醒我,說導師這是拿我撒氣,叫我別反駁,“忍一忍就過去了”。

於是我乖乖地改了十幾稿,又乖乖地到辦公室“面聖”。

在導師的辦公室裡,我見到了這個溫文爾雅的女教授正在電腦上填寫國家級課題的申報材料。她當著我的面,把我的名字報上去了,還排在幾個研究生師兄師姐的前面!——我的心“撲通撲通”亂跳,做著馬上就要被保研的美夢,那些積攢著想要發作的怨氣都跳散了。

“你是一根好苗子,你比研究生還強,老師心裡有數。”導師很客氣地讓我坐下,讓她新來的學生助理給我倒水,跟我說話的語氣推心置腹。“但你要破格出現在課題組裡,就得花比他們更大的力氣,畢竟你是本科學歷,你要明白。”

導師許諾的,她都做到了,要是我還埋怨她,那我就不是人。只要付出能有回報,哪怕辛苦一些,我也是願意的。這一回,我又接下寫另一個項目的標書初稿的差事,還順路跑了三趟行政樓給她送了三份材料。

那天當我回頭看行政樓的時候,我覺得頂樓生鏽的鐵欄杆都在發光。

5

那段時間,我走路都是飄的,心裡的得意藏不住。有同組的同學聽到風聲,都來找我問要不要和他們組隊參加比賽,借我的“好運氣”拿幾個獎回來加分,我都應承了。既然好風願意借力,我當然想上學術的青雲,哪怕辛苦一些,保研有了指望,那也是好的。

但導師的甜頭不是白給的,既然給了我,我就得做事。不管什麽時間段,只要她在學校,總會把最好用的幾個學生叫過去,我們背上電腦就得走,至於你當時要上課還是洗澡,與她無關。

為了滿足導師“隨叫隨到”的要求,新學期一個月下來,我隻裝模作樣上了兩三節課。剩下的課,我都坐在教室靠門的最後一排,等老師點過名,就裝作要上廁所的樣子,悄悄從後門溜出去。為了裝得逼真,我通常會把空蕩蕩的背包留在座位上,桌子上還放一本書,等放學了托舍友幫我帶回去。有時候走得急,水杯也會留在桌上,看上去就更像一回事了。

但是,我的小花招只能應付一些點卯了事的老師。遇到老師較真,每節下課都點名,那我只能疲於奔命還遭人白眼:三次遲到就算一次曠課,除非有老師願意幫我說明,或者補一張公假條。

學生幫哪個老師做事,缺課被找麻煩了,那個老師出來給學生圓場,在大學是常態。我以為導師會順水推舟給我一個人情,但是,她後來在辦公室,當著輔導員的面,義正辭嚴地說:“你都是讀大學的人了,還不會管理時間?”

七八十平米的辦公室,十幾雙眼睛隻盯著我一個人看,盯得我差點想扒窗從四樓跳下去。還好我有一個朋友把攢的十幾張公假條全都給了我,我才解了燃眉之急——不用記過,不用處分,學年終了還能評獎學金。

“我要是再去找她,我就是豬!”我當時又委屈,又傷心,對著朋友賭咒發誓。朋友怕我瘋起來真越過欄杆跳下去,連忙把我推回宿舍不斷開解我。這當然是一時之氣,有“國家級課題”的胡蘿卜在,我怎麽可能真的不去找那個女人?凡龍有角,是角的都有脾氣,我就吃她一個悶虧,也是為將來打算。

當時,給我公假條的朋友提醒我:“你的老師在學院裡可沒什麽好名聲,聽說論文和項目都是蹭回來的——這也算了,師兄師姐們都說,她人品不行。”

“都是她的學生,別把她說成這樣。”

我再怎麽口硬,也只能維護導師的人品,而非學術——跟著她前後做了好幾個月的課題,論文的品質和方向,完全依靠她的“口傳心授”——至於她“口傳心授”到哪,完全看她“靈感”飛到哪兒。

上個月她把一個小題目交給我,讓我一個月內準備好數據,寫一份初稿。我求爺爺告奶奶,好不容易湊出一篇交到她手上,她看都沒看,直接給了我一個新的小題目。好幾個月的時間,我不是在各種小題目裡打轉,就是在各種資料堆裡做搬運工。究竟我在做什麽,我為什麽這樣做,全然不知。

有一次,我終於忍不住了,堅決不肯再換題目。導師挑起眉毛看我,我也顧不得了,當著眾人的面實話實說:“這個題目我剛做出一點眉目,老師又要我換。我都換了幾次了,實在是換不過來,不想換了。”

“本來你做的就不算什麽論文,純粹就是資料收集,給老師一點思路而已!換了又能怎麽樣?”她說得理直氣壯,而她寫的各種文書,分明就是照搬我的初稿。

“那行吧。”

想到保研的希望,我又忍讓了。

6

沒過多久,導師又把我喊到辦公室。

我以為她不過叫我去跑腿,雖然不怎麽情願,但還是答應了。沒想到她支使我堆疊好所有資料了,才指著電腦螢幕對我說:“你看,課題組成員有學歷要求,必須是研究生,本科的不行。”

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一直小心翼翼頂在頭上的雷,忽然炸開了,炸得我眼淚都差點飆出來,但老師還是一副察覺不出的裝模作樣。

“不是我不讓你上,而是人家有要求,白紙黑字放在那呢。你有個研究生師姐寫論文雖然差點,但人還行,就讓她補上吧。”

這不是尊重我的意見,而是光明正大地把她喜歡的學生放在她喜歡的位置上。課題有限制,她應該早就知道了,為什麽要給我永遠不能兌現的希望?為了這個課題,我丟了一份兼職,差點沒了評獎學金的資格,甚至差點挨處分。結果,導師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我所有的努力拿走了。

“都行。”

我想罵娘,但最後還是裝作沒事人的模樣,很委屈,但給了她面子——沒辦法,她已經自作主張要做我畢業論文導師了。我要是不聽話,她不用找借口,就能把我的論文當成廢紙。

為了畢業,我只能忍了。

說不難受,那是假的,同學們虛情假意的安慰更讓我煩躁。他們想從我嘴裡知道些什麽,但我除了感謝關心以外一個字都不說,再問就掉眼淚,他們就拿我沒招了。我本來就是一個任性的人,就算手裡沒錢都敢任性。有同學約我到廣西桂林提前畢業旅行,我買了車票收拾幾件衣服就走了。

在回程的火車上,我忽然發現自己的卡進账了八百塊錢。想來想去總不會是贓款,就高高興興地請朋友吃了一頓好的,結果第二天就收到導師的命令:將八百塊課題補貼打到她的支付寶账戶。

我隨即就把手機摁滅了,塞在褲兜裡,繼續和同學說說笑笑到圖書館準備論文。但就在那個瞬間,我想要保研、想要做學術的心,全都涼了,走在校道上的我只是一塊會走路的死肉,哪怕看上去和身邊的男男女女並無差別。

我雖然自私,但從沒做過壞事,資料認認真真地看,論文認認真真地寫,想要的不過是一份順遂的未來。然而我發現,高學歷並不會帶來什麽改變,甚至可能把人變得更壞,或者讓我見到更壞的人。

比如,這個被我叫做“老師”的女人,她對我的利用和欺騙,反反覆複,足以把我弄瘋。

別的學校就沒有這樣的女教授嗎?——女性,不會是性侵的主動對象;不是名人,平凡得到處都有;但是,她們卻有著貪婪的胃口。

我怕了,真的怕了。

大四臨近申請保研的時候,一撥又一撥的同學擠在我小小的四人宿舍,旁敲側擊,車軲轆一樣問我要不要保研。畢竟我腦子還算靈光,雖然逃課比上課多,但成績在他們前面。而且我的加分項也多,要是真的申請保研,絕對是他們的勁敵。

保研的名額就只有那麽多,早做準備,乾倒一個是一個,才是正理。

但不管誰來說,我都只有心灰意冷的一句話:“不保研,不考研,找工作。沒什麽為什麽,就是不想再讀書了。”

我說得斬釘截鐵,來問的人都笑了,只是不好意思笑出聲來。我看著他們那張勝券在握的臉,忍不住想,導師二十年前可能也是這樣地努力。

●●●

後記

現在要我舉報那個女人,很難。

我固然怕麻煩,不想再跟學校糾纏,但我更怕無用功——她是欺凌學生不假,但我舉報她,又能把她怎樣?

她不僅是高校的教授,還是一名醫生,或者說,醫生才是她的本業,教授不過是兼職,“多點執業”,連部門都管不住她,更不要說現在她要創業了,資源比起以前隻多不少。

我們一群窮學生,能把她從老師的位置上拉下來,但沒法把她從醫生、創業者的位置上拉下去。

她不用費多大力氣就能給自己洗白,然後等待一茬新生滿懷期待地供她奴役。

誰能為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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