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書豪終於告別了NBA
他說年紀越大，就會越明白
自己可以控制的東西其實很少
“我現在31歲，在追27歲的夢”
上周，林書豪剛度過了自己31歲的生日。
出生於1988年的林書豪，相比許多事業剛上軌道的同齡人來說，已經算相當成功了。
許多不了解籃球的人都知道這個名字，有些人聽說過他的事跡——以華人身份在世界籃球殿堂NBA揚名立萬，憑借“林瘋狂”奇跡征服籃球界。
2012年，“林瘋狂”登上時代雜誌封面
熟悉NBA的球迷，則可能更了解林書豪在離開紐約後的顛沛流離，連續的傷病幾乎摧毀了他的職業生涯，剛結束的賽季他枯坐板凳末席，跟著多倫多猛龍拿到NBA總冠軍。
林書豪成了一個載體，同時呈現著成功與失敗——他是哈佛驕子，是球星，是拿著6000萬美元薪水的“林瘋狂”；另一方面，他9年換了8支球隊，傳言屢遭隊友排擠，競技狀態一落千丈，最後在NBA難覓一席之地。
本周，令球迷驚訝的消息傳出——林書豪正式簽約北京首鋼男籃，下個賽季將以外援身份轉戰CBA聯賽。“淪落”來中國打球，這似乎也宣告著林書豪的NBA生涯正式劃上句點。
北京首鋼宣布簽約林書豪
就在林書豪簽約北京的消息傳出同一天晚上，CCTV5《NBA最前線》播出了一段長達40多分鐘的專訪。這段採訪錄製於半個多月前，當時還在爭取最後一次NBA機會的林書豪，在節目中吐露了9年職業籃球生涯的辛酸。
在這段對話中，我們看到了一個華人在西方籃球世界中的頑強奮鬥，也看到了一個走到人生轉折點的普通人，對於失敗的不甘和對於未來的迷茫。
《NBA最前線》林書豪專訪
更直擊觀眾內心的是，我們從他的傾訴中看到了我們自己——面對他人的不信任、災難般的挫折、突如其來的機遇，林書豪表現出的手足無措，也是我們每個人在生活中的真實經歷，感同身受。
01
華人立足NBA有多難？
聖誕夜遭球隊無情裁員
林書豪身上最大的矛盾，在於他的華人身份和籃球這項由黑人和少數白人主導的運動之間，從來顯得格格不入，這當然更能襯托“林瘋狂”奇跡的偉大，但更多時候，黑頭髮黃皮膚意味著更少的機會，意味著“不信任”。
少年林書豪
“從小我在美國打球，對於亞裔遭遇的不公我特別了解，也很習慣了。”
林書豪談到這一話題時，顯得很無奈，“我一旦某場球發揮出色，他們不會說我打得好，而是會說：哦，是因為他的對手沒那麽強。”
雖然現實很殘酷，但在林書豪看來，這並不能成為失敗的借口，“我當然可以說這很不公平——為什麽選秀前我打得那麽好，可是沒有球隊想選我？但是最後我終於有機會上場，我是可以控制我的表現的，如果我沒有抓住機會，沒把比賽打好，那就不是公不公平的問題了，是我自己沒抓住機會。”
“人生本來就是不公平的”，林書豪說，“但我還是盡量每天關注積極的東西，專注做好自己，並對一切懷有感激的態度。”
被問到在NBA打球的9年中哪一年最難，林書豪坦言還是在金州勇士隊。
那是林書豪的菜鳥賽季（2010-2011），他先是在選秀大會落選，在隨後的夏季聯賽中被四支球隊看中，最後和勇士簽了2年新秀合約。雖然踏進了NBA的大門，但作為華裔球員的林書豪並不被看好，以替補身份出戰29場比賽，場均僅出戰9分鐘。2011年12月，林書豪被金州勇士隊裁掉。
林書豪在金州勇士隊度過菜鳥賽季
“我後來到火箭和湖人的時候，因為已經在紐約打出過成績了。剛到火箭時哈登非常尊敬我，到湖人的頭一天科比就和我說，當時你在紐約和我交手，你拿了38分，我知道你是非常出色的球員。”
但在默默無聞的新秀賽季，林書豪直言過得特別艱難，“在勇士，他們看我是亞洲人，以為簽我就是為了賣票（勇士隊所屬的舊金山奧克蘭地區有大量華裔）。不是因為他們不喜歡我，而是他們就特別不習慣看到NBA有亞裔。”
林書豪回憶說，當時隊內訓練每當自己得分，就算只有2分，隊友們都會表現得非常驚喜，甚至用鼓勵的語氣說：“哇！你這麽棒！”就像用看小朋友的眼光來看他。
“所以這一年非常非常難，因為連隊友都不相信我，那我怎麽打？”
02
差點沒能成為“林瘋狂”
“機會來了，不許說不”
在被勇士裁掉後，2011年12月12日林書豪曾和火箭隊簽了一份短約，但在12天后的聖誕夜，他又被火箭隊裁掉了。
兩天后，紐約尼克隊簽下了林書豪，隨即將他下放至發展聯盟鍛煉。林書豪並沒有自暴自棄，依然努力訓練、比賽，在NBDL艾利灣海鷹隊他曾有過28分、11籃板和12助攻的大號三雙表現，保留住回NBA的一線希望。
在此期間，尼克遭遇傷病潮，無人可用的主教練德安東尼召回林書豪出任替補控衛，奇跡就這樣開始了——2012年2月4日，在尼克主場以99-92戰勝新澤西籃網隊的比賽中，林書豪得到25分、5籃板和7助攻，三項數據皆創下個人生涯新高。
對籃網的這場比賽成了生涯轉折點
“我往回看的時候，我都不能確定我能否一直這麽自信打下去，因為我自己知道我其實很害怕，以為我會被淘汰，球隊不要我了。”林書豪回憶說，那場賽後的更衣室裡，德安東尼直接走過來對他說：下一場你當先發控衛。
“我差一點對教練說‘我不要’，因為我很不習慣和這些先發球員一起打，我從來沒和他們訓練過，千萬不要讓我先發。”
林書豪強忍著沒有把憋到嘴邊的拒絕說出口，“我告訴自己：昨天你都不知道能不能留在NBA，現在有機會當先發球員，這個機會你不能說不要，所以我就強迫自己接受先發位置。”
“可是我很怕，我真的很怕。”在這次面對全國數億觀眾的電視訪談中，林書豪這樣吐露了心聲。
如果你是籃球迷，看到林書豪這句“我很怕”不可能不動容，特別是在知道了即將發生的奇跡之後，我們很難想象這個當時年僅23歲的華裔小夥鼓起了多大的勇氣和自信，咬著牙上場把敵人統統乾掉，最終打出了自己的一片天。
在之後連續三場比賽中，首發出戰的林書豪分別轟下了28分、23分和38分，第三場這38分更是在湖人隊和如日中天的科比頭上砍下的，這也成為林書豪的生涯代表作。
“這場賽前，我坐計程車去球場，車上的電視裡科比說了那些話（當時有記者問科比怎麽看待林書豪的表現，科比說不知道誰是林書豪）。我其實很生氣，然後對自己說這場比賽只要接到球我就投。”
最後那場比賽他23投13中，罰球13中10，砍下38分7助攻，幫助尼克戰勝湖人的同時，林書豪也保住了自己的飯碗。在之後的比賽中，林書豪勢頭依然強勁，創下了多項NBA紀錄，榮膺東部周最佳球員，還受邀參加全明星新秀挑戰賽。
當時林書豪佔據了幾乎所有美國媒體的頭版
就這樣，短短半個多月時間裡，籃球世界刮起了“林瘋狂”旋風，全世界都知道了NBA有這樣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華人小子正在創造歷史。
03
遭遇傷病，狀態低迷
“我還沒成為想成為的那個人”
在告別紐約之後，林書豪並沒有迎來一帆風順的球星生涯。以球星身份加盟休斯頓火箭後，他與另一位同樣新來乍到的當家球星詹姆士·哈登沒有形成化學反應，連續兩年止步季後賽首輪。被交易到湖人後，球隊遭遇漫長的傷病潮，林書豪的個人狀態和球隊成績一同沉淪。
雖然此後在黃蜂迎來一年短暫的快樂時光，但不甘於替補的林書豪賽季結束後選擇跳出合約。來到籃網後，傷病成了他最大的敵人，特別是次年開季首場比賽那次觸目驚心的落地，使林書豪右膝韌帶嚴重撕裂，連續第二年賽季報銷。
在那次落地後的一刹那，林書豪的表情出現短暫麻木，兩秒後他喃喃自語“我完了我完了（I’m done）”，隨即痛苦地抱住膝蓋蜷縮在地痛哭出聲……這一切都被直播鏡頭近距離記錄了下來，像傷痕一樣留在了球迷心目中。
林書豪落地時的表情變化讓人心痛
膝蓋韌帶撕裂這樣嚴重的傷病，讓林書豪花了兩個賽季都沒能找回元氣，雖然他盡最大努力康復，日複一日堅持訓練，但屬於他的機會已經溜走了。
最近一個賽季2018-2019，從傷病陰影中艱難走出的林書豪狀態大不如前，在多倫多猛龍沒能把握住僅有的機會，連續投失17個三分球一度成為虎撲笑柄，最終他沒能保住自己的上場時間。
“當時我有12-15場來證明自己，但是我沒把握住。有一場比賽，我連續6個投籃沒中，每一次出手我其實都覺得會進，但都涮框而出。”
林書豪說，他其實可以接受這個結果，因為自己當時已經盡最大努力做好了一切準備，只是最後沒能成功。“我用全力去準備，用全力去訓練，我沒有放棄。”
林書豪在猛龍的大多數時間在替補席度過
對於在籃網隊時遭受的兩次大傷，林書豪現在想起仍覺得非常可惜，因為27歲-29歲正是一個籃球運動員最巔峰的黃金年齡，自己就這麽錯過了。“我現在還是會想，如果當時沒受傷，我會達到什麽高度。”
而站在此時此刻回頭看“林瘋狂”，林書豪說自己仍然認為那是一個奇跡，“年紀越來越大，你就會了解自己真正能控制的東西其實是很少的。比如拿紐約和多倫多打球時的我相比，水準真的差那麽多嗎？我還是一樣的球員，還是一樣的天分，我還是一樣努力訓練，可是兩個結果那麽不一樣。有時候你一直投一直進，有時候就是一直投一直不進。”
至於加盟CBA，其實並不意味著林書豪失敗了，對他而言這是新的挑戰——就像評論員楊毅所說的，作為小外援，CBA新賽季林書豪需要每場比賽出戰40分鐘，每場得30分，包攬球場上的一切工作。
林書豪說，不管去哪個聯盟，最大的挑戰都是自己。他的夢想從來不是打敗哪個球員、哪支球隊或者拿到總冠軍，而是能夠達到自己希望達到的水準，成為自己想成為的那個球員。
“我現在31歲了，還要去追27歲時的那個夢。”
文 / 汪戈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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