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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寶釵和夏金桂:她們才是真的雙峰對峙

寶釵在賈府可以說群眾基礎甚好。滴翠亭事件小紅的反應說明一切:若是寶姑娘聽見,還到罷了,這句話便是“深得下人之心”的直接說明。姐妹支持率高。湘雲曾說,我但凡有個親姐姐,就是沒了父母,也是沒妨礙的。探春稱她為“通人”,是對她博學的最高褒獎。抽了牡丹花,大家認為原該配她。最難搞定的是黛玉,這個小姑娘極為任性,可最後也是姐妹相稱,再沒什心結。

因了自身的智慧與氣度,寶釵偶爾也和賈母PK一下,她說,我來了這麽幾年,憑鳳丫頭怎麽巧,巧不過老太太去,別小看這句話,小輩的敬仰、賈府關係的洞察以及超越輩分的那種同等閱歷的滄桑,全都有了,賈母自然明白寶釵的分量。

寶釵又很堅持自我,明明知道賈府重禮節、要面子,還是把鳳姐給她裝飾屋子的東西退了回去,以至賈母對她雪洞般的屋子極為不滿。可是這又怎麽樣呢?她的修為讓她不在意這些東西,她自能化解那份尷尬。

我們以為這就是故事的結局了,然而,作者卻忽然推出一個夏金桂來,寶釵險些對付不來。

按說,寶釵和金桂應該有很多共同話語才對,十幾歲的年紀,花骨朵的模樣,都早年喪父,母親嬌慣,又都是商家出身,從小見慣了世態人情,一樣習文作詩,最重要的是,兩人又共同面對一個問題,如何合力把薛家的事業做大做強,但偏偏不是如此。

寶釵是家人的粘合劑,母親有了她才有了依靠,哥哥有了她才有了幫手,她把眼看就要散架的薛家支撐起來了。她的溫暖惠及寶琴、岫煙。她教導寶琴不可做傷悼之語;她教導岫煙不可隻重富麗閑妝。在她的盡心下,薛家一派溫馨氛圍,常引起其他姊妹的羨慕。

寶釵對寶玉不是沒有想法。但她的態度是,積極爭取但絕不強求,退出就不再抱有幻想。她盡可能多的從周圍獲得友誼。從幫助別人入手,給予別人金錢或者心靈上的溫暖。對周圍經常打交道的人並不露出誰厚誰薄,少一個敵人,就多一個幫手。寶釵的終極理想是,使人人得利,努力打造一個和諧的家族,努力使身邊的人能夠和諧相處。

金桂則簡單粗暴的多。金桂和薛蟠“從小一處兒廝混過”,也有若乾感情,但結婚了,卻發現,薛蟠身邊還有個能詩的美麗香菱,醋壇瞬間打翻。薛蟠骨子對寶釵母女存留的天良,如今成了薛蟠的七寸,被夏金桂捏住。

香菱對詩的向往,忽然成了隱約的諷刺,詩原來也解決不了什麽。製倒香菱之後,金桂“漸次尋趁上”她的丫頭寶蟾。這是一出妻妾智鬥。夏金桂找到一個幫手,就是男人薛蟠,剩下的全都是她的敵人。

寶釵是讀過書的,不論將來夫君是誰,她做好了做個賢內助的準備。而做好賢內助,就要內心寧靜,消滅掉可能出現的若乾可怕的欲望火苗。她不是衛道士,她更不虛偽,她只是覺得秩序比其他重要。大家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心做事,生活才會平安進行。

她跳出了迷信的圈子。她的學識讓她掙脫了那種束縛。相反,她相信給人幫助才是最實惠也最該做的。她隻願意踏踏實實做點事情。所以,她才從容地給金釧兩套包裹衣服。

她喜歡詩歌,走的路子是杜甫,但她從不把詩歌當做主業去做,只為了能和小姐妹們玩在一起。

金桂也讀過書,但貌似沒起什麽作用。她進薛家門之後,立馬摘下溫情脈脈的面具,顯示出她的野心,要上位,要弄權,赤裸裸的要一家子都臣服於她。她要打破薛家原本的秩序,建立起屬於她的秩序,只是,她的格局小了點,說白了,就是一己私欲。

金桂“又生平最喜啃骨頭”“隻單以油炸焦骨頭下酒”,吃完之後,“肆行海罵”,日常生活則“聚人鬥紙牌,擲骰子作樂”。金桂把“袍子下的小”全都抖露出來了。

“先時不過挾製薛蟠,後來倚嬌作媚,將及薛姨媽,又將至薛寶釵。寶釵久察其不軌之心,每隨機應變,暗以言語彈壓其志。金桂知其不可犯,每欲尋隙,又無隙可乘,只得曲意附就”。某種角度,寶釵和金桂算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她們才是雙峰對峙。

金桂的招數是跳進汙泥中撒潑打滾,不顧形象,又像是堂吉訶德和風車對著乾仗,可笑的緊;寶釵愛惜羽毛,只能站在岸邊,但她也是個鬥士,喜歡找到對方的軟肋,從而保證自己的從容。她與生俱來的張狂、放肆,早已在鍛造中當成廢渣扔掉。

這是兩個世界。從極端自我壓製到完全放飛自我,從溫柔嫻雅到粗俗市儈,從理想到現實,從理性到瘋狂。從金桂的角度看過去,我們才深刻感覺到寶釵的好,領悟到寶釵“山中高士”形象的可貴,因為另有一個低到塵埃裡的那樣一個呼吸都透著欲望的生命比著。

金桂有熱毒,沒有仙界送來的冷香丸,她一任熱毒擴散到生活的任何角落。她鬧成這樣,誰又能奈她何?大家束手無策,只能驚愕地看著這一團火燃燒,直至自我燃盡。

尼采說,淺顯為妙。如果徹底了解,就很難忠誠。因為了解越深入,就會越觸到黑暗面。寶姐姐顯然不符合這個認知。很多人隨著年齡的增長,對寶釵有了更深切的喜愛。可以說,寶釵的每一個日子,都是西西弗手上的石頭,推著石頭上山,看似疲勞,其實是可以用它忽略內心的焦慮。

寶釵的焦慮,她用詩歌透露過:焦首朝朝還暮暮,煎心日日複年年。彌爾頓恰也有類似詩句:一年四季不停輪轉,但白晝總輪不到我,無論清晨的或黃昏的賞心樂事……這樣的焦慮誰沒有過?這種焦慮的反作用力便是夏金桂的張狂、放肆。

所以,我們還是要懂得適當的“節製”與“理性”,才能保證人生的大安祥,能夠讓人處於淡淡花香的愉悅裡,才能如寶釵一樣,不會輸掉氣度與胸襟。

*作者:黛襲,喜歡散漫,醉心紅樓。讀書東鱗西爪,不求甚解;生活隨心所欲,隨遇而安。在紅樓諸多公眾號發表多篇讀紅心得,所寫《黛玉:閱讀的靈魂來去如風》被收入《微語紅樓》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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