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薩蘇探案 』之一個犯罪行業的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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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消滅犯罪就是人類的期望——確切地說是一直不能實現的夢想。欲望和法律，人倫的衝突隨著社會的前進而無休止地交鋒。犯罪這個行當，總是陰魂不散。
消滅犯罪固然不可能，但是，消滅犯罪的某一行當，人類還真是做到過。
比如，黃巢、程咬金等，在歷朝造反者中有一大批桀驁不馴的家夥出自同一個團體——販私鹽的，而這個行當如今已經找不到了。
這是因為當年鹽是如同今天房子一樣的東西，都是人生的必需品，卻通過專營的方式成為隱形稅收大戶，其附加值之高，足以讓人犯罪。換句話說鹽和鴉片一樣，在歷史上曾被當作硬通貨使用。既然如此，出現鋌而走險販私鹽的，又有什麽奇怪？
然而，這個犯罪行業如今已經不存在了——今天要是有誰去販鹽，除非是日本地震引發某些人集體發瘋，否則真沒有多大的利潤。
即便在今日也是如此，曾經幾乎形成一種犯罪文化的扒竊，現在已經衰落得不成樣子了。扒竊就是偷錢包的，道上稱為“佛爺”、“鉗工”、“財神”等，估計從上古年間就有。從熱油裡夾肥皂的練習方式，到怎麽翻板，怎麽開天窗，怎麽使青子，要是深究，寫本書都不成問題。
▲ 千年來，捕快與竊賊之間的戰鬥充斥於市井之中，直到這個人的出現……
天貓、淘寶的出現，讓出門買東西的人大大減少，佛爺們可以勸善的對象少了，而電子支付的盛行，讓千辛萬苦下了錢包的弟兄只想罵娘——這年頭不是微信就是支付寶，帶錢已經近乎於土氣，你就是偷了馬雲的錢包，裡面估計也沒有二百塊軟民幣的。
辛苦學藝，費九牛二虎之力，冒鋃鐺入獄的風險，最後掙二百塊錢……
不知道有多少老賊在家做了馬先生的小人拿針扎呢。
說起來，在新中國被消滅的犯罪行當不在少數，其中之一的消失令人哭笑不得，這就是扒火車的“鐵道遊擊隊”。
▲ 兄弟，別拍了，扒火車旅行根本算不得入行，真正扒火車這一行，需要在火車飛馳之中攀援而上，然後把車上的貨物一件一件丟下來，最後跳車全身而退
這是一個十分講究技巧和傳承的行當，需要有對鐵路保安系統的充分了解，也需要有雜技演員般的技術。雖然鐵路在中國出現不過一百多年，但豐厚的利潤還是為這個行當培養出了無數高手，如果中國武林進行輕功大賽，估計“鐵道遊擊隊”要佔相當高的比例。
在抗日戰爭中，曾有中國遊擊隊員利用扒車技術對日軍的軍用列車進行襲擊，並取得了卓有成效的戰果，使鐵道遊擊隊名標青史。然而，到了和平建設時期，扒火車進行盜竊的團夥，也曾猖獗到讓鐵道部門視為心腹之癌的地步。
鐵路是連接不同經濟地域的血脈，而它經過的地方，則或貧或富，有著相同的對財富的渴望。有些急於致富的沿線居民，發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想象力，便把主意打到了鐵路上。
北京鐵路警察的宿將老趙（此前的文章中，我為了避免給人家添麻煩，給人家改了個姓，但人家老爺子其實根本不介意，實話實說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這次就給人家改回來了），曾和我講過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鐵路系統面對的困窘局面——在全國形成了八大鐵路盜竊重災區，幾乎都和扒火車有關。
當時扒火車猖獗到什麽程度呢？
比如成昆支線的綠皮車，通車的時候一趟試驗列車發出去，還沒坐乘客呢，到地方一看所有座位上那一層人造革，都被割走了。大秦鐵路的煤，最初發秦皇島到地方一檢查能少一半！
出現這樣的問題，開始是那些年老搞運動不搞經濟，折騰得很多地方老百姓沒有隔夜糧，為了生活，後來就不一樣了，發現鐵路上的東西值錢，起了貪心，多缺德的事兒都敢乾。在鐵路沿線經常出現有人扒車，有人用馬車汽車拖拉機小推車接應的場面，民警製止不了。
老趙記得有個案例，河北某縣警察局治安隊配合鐵路警察在重點路段打扒車，四支槍，二十多人，開著汽車去了，結果面對扒竊的人群，開槍警告打光了子彈，人都不肯散乾淨。
類似的事情，在各條鐵路的線路上都有。除了洗貨，還有扒車上去洗劫乘客的，找到沒乘警的車廂兩頭一堵，挨個搜身，搶到錢物後跳車逃走，抓都沒法抓。
這種猖獗，使鐵路警察系統承擔了極大的壓力。老趙便曾經奉命參加工作組，到線路上進行實地調查。
本來是理直氣壯的事情，若是知道當時鐵路警察是怎麽進行調查的，估計很多人會吃驚。老趙這樣描述：
“我們鐵路警察局派出調查組，和中央政法委、最高院組成工作組，利用一個小火車頭，改裝成臥鋪，裡面裝上電爐子，這樣就可以做飯了，前面裝上輪船的大探照燈，是從海港採購的，後面打上警察字樣，頂上是一個大警燈。
整個車看起來跟鬼子那鐵甲列車一樣，就是顛得厲害，沿線走沿線搞調查，大多數扒車的見了這個車都跑，但也不是都跑，坐那個車到遷西，過一個橋的時候，有人當當從橋上往我們車頂上扔石頭。
我們工作組都在車上，被砸得哐哐的，跟河北省政法委來的兩個人急，他們還一個勁兒反駁，意思是修鐵路沒給當地給夠錢什麽的，這樣的矛盾，當時很常見。”
▲ 這個樣子的？
整個巡查過程讓工作組大受刺激，回到北戴河寫了四天報告，到人民大會堂匯報。這次調查促進了鐵路嚴厲打扒車的行動，建立了鐵路地方聯防系統，對於減少“鐵道遊擊隊”起到了重大作用。
到了21世紀，中國鐵路線上成氣候的扒火車盜竊行為，基本絕跡了。
“看來，這個鐵路地方聯防系統真有效果啊。”我不禁讚歎。
“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兒。”老趙苦笑道。
原來，這個聯防系統只能起到一定的遏製作用，雖然效果不錯，但離徹底解決鐵路扒竊問題的要求還相去甚遠。結果，卻是另一件事讓“鐵道遊擊隊”銷聲匿跡了。
這就是中國鐵路的提速。
從1997年到2007年的十年間，中國鐵路系統經歷了六次大提速，從1997年平均48公里的時速，到2007年主要乾線時速超過200公里，堪稱跨越式發展。
▲ 問題是，這樣的車，還有誰敢扒啊？！
到一百公里的時速，基本就只有少數佼佼者敢嘗試扒車了，到一百五十公里……那是扒一個死一個，死多了，再加上鐵路的封閉式管理，貨運車密閉等變化，扒車作案的事例成直線下降，漸漸的，就沒了。
鐵路系統這次大提速無意間在犯罪領域，生生地斷絕了一個行業。
想做點事兒總會得罪人，不知道有多少老賊，做了鐵道部部長的小人拿針扎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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