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陳月澤
火箭想換保羅？湖人內亂不堪？杜蘭特將要復出？在這幾天熱鬧不斷的NBA新聞裡，我無意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奧登。
前不久，奧登在自己的大學母校俄亥俄州立大學修完了本科學業，獲得了體育產業的學士學位。他決定了未來新的人生方向，他想要成為一名職業教練，甚至希望能以教練的身份，重新回到NBA。他早就很清楚，自己不可能穿著球衣和球鞋，再一次站在NBA的賽場上了。
“我非常渴望執教，非常渴望得到機會。我希望能在NBA得到機會，哪怕是執教大學球隊也可以。我覺得我的故事可以對年輕人很有幫助，我也能夠不斷學習和適應，讓自己不斷變得更稱職。我一直在努力，我希望得到一個機會，”奧登說。
在這段並不長的採訪中，有一句話令人無比感慨，奧登說：“我覺得我還是懂一點點打籃球的……”
懂一點點打球？一個NBA的狀元秀，一個曾經被視作天之驕子、聯盟內線希望之星的運動員，說自己懂一點點打籃球？當年你可是NBA的建隊核心啊，NBA一共也就四百多號球員，那可是這個星球上最厲害的四百多個人，你說自己懂一點點打籃球？
如果你沒有經歷過奧登的人生，如果你沒有經歷過那樣一種滄海桑田的命運起落，你或許根本無法理解奧登內心的變化。當曾經的意氣風發被挫折磨平了棱角，當曾經的壯懷激烈被現實澆滅了火花，隕落的天才決定重新開啟自己人生的時候，那種小心翼翼的背後，是怎樣的一種辛酸和悲涼？
奧登在NBA的故事，大家都已經非常熟悉，因為傷病，這位曾經被無數人寄予厚望的天才迅速隕落。酗酒的習慣和家暴的醜聞，最終徹底斷送了奧登的職業生涯。2016年10月，28歲的奧登選擇了退役。他還是那麽年輕，但他說：“我明顯感覺到，現在的自己就像個老年人。”
奧登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個賽季，在CBA的江蘇肯帝亞隊度過。那個賽季，我有機會近距離看他打球，面對面和他聊天。當一個活生生的人從電視和網絡的螢幕裡走到你的面前，那些有血有肉的細節，更能讓你感受到他心底那種深沉而複雜的情感。
那個時候，奧登已經清楚，自己很難在NBA生存，但他的心底仍然有證明自己的欲望。
當他收到江蘇隊的試訓邀請時，奧登非常珍惜自己的機會，訓練的第一天，奧登的大拇腳趾甲就已經劈了，可他跟誰都沒說，忍著劇痛挺過了訓練。過了好幾天之後，江蘇隊的教練組和管理層才發現，他的大母腳趾甲只剩下三分之一。
籃球評論員楊毅曾經透露過這樣一個細節——“有一次，一堂訓練課剛結束，奧登坐在場邊休息，一位江蘇隊的助理教練在他身邊說，“就是這個傷病隱患，要不然，那簡直太棒了。”身邊有個會說英語的朋友，立刻給奧登翻譯了這句話。奧登聽完，沒有表情，抬頭，看著遠方的天花板，然後合上雙眼，3秒鐘。我注視著這一切，對教練說：不傷，能來這兒麽？”
奧登的心裡充滿了不甘，他並不是真的想來CBA，但除了這兒他哪也去不了。那種充滿無力感的困獸之鬥，正是奧登內心的寫照。
可奧登依然沒有等來命運的垂青，當時江蘇隊經過慎重的考量，確定奧登的膝蓋沒有問題，最終才敢簽下他。可誰曾想賽季開始前不久，奧登的右手手掌骨裂，休息了很長一段時間。復出之後不久，比賽越打越多，奧登的膝蓋出現了不良的反應。他又一次沮喪了，或許這一次的經歷，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隨後的比賽裡，奧登的態度急轉直下。江蘇肯帝亞俱樂部總經理史琳傑曾經回憶說：“有一段時間我們擔心他心理上的問題，比賽不是很積極，在場上有時候去犯規提前下場，我們對此也給出了警告。”可奧登還是時好時壞，最終他在賽季還未結束的時候，被江蘇隊提前裁掉。
在那之後，他再也沒有登上過職業籃球的賽場。
奧登的酗酒，眾所周知。在江蘇打球的時候，他最喜歡的事情就是一個人在酒店房間裡喝悶酒，如果是白天，他會拉上厚厚的窗簾，讓屋子裡透不進什麽光線。有時候球隊小外援馬尚·布魯克斯會抱著遊戲機鑽進他房間陪他切幾盤遊戲，順帶聊聊天解悶。馬尚想用這樣的方式幫奧登把心結打開，可是效果卻並不理想。
奧登還是喜歡喝酒，就這樣一個人喝酒，沒人能夠真正理解他內心的苦悶和彷徨。人就是這樣一個究極的矛盾體，他是那樣渴望能找回曾經的那份榮耀，但他知道那不可能了，所以他又是那樣渴望能趕快結束這遙遙無期黑暗等待。哀莫大於心死，這是怎樣的絕望。
離開CBA之後過了大半年，奧登宣布退役，他接受了《印第安納波利斯星報》的專訪，最後的一句話異常簡短——“I wish.It’s over.”（我希望一切趕緊結束吧！）一切的憤怒、悔恨、不甘、失望、雄心、欲望、感歎，伴隨著9年職業生涯鐵幕的徐徐落下，凝聚在這短短的幾個字裡。
他是那樣驕傲的一個人，他的胸中曾經醞釀著那樣的壯志豪情，可他還是小心翼翼地說出了那一句“我覺得我還是懂一點點打籃球……”他的人生從這一刻重新開啟，他不再是那顆隕落的未來之星，從這一刻起，他就是一個剛剛拿到大學學位的普通人，需要從最基本的崗位乾起，需要從給人當副手乾起，一點點積累經驗和能力。而最終能達到怎樣的高度，沒有人知道。
這就是生活的真相，只有在認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的人，才是真正的勇敢者。從這個角度來講，奧登是勇敢的，他不再沉湎於過去，他不再靠酒精的刺激逃避現實，放下身段接受命運對自己的安排，他別無選擇。
我記得最後一次採訪奧登時，是在南京五台山體育館對面的古南都飯店。我問他，如果讓自己的職業生涯再來一次，結局會不會和現在不同。他說：“我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是沒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但如果能有一次這樣的機會，我想我會變成一個不同的人。”
現在，他開啟了一段不同的人生，希望他能變成一個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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