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的色彩/高文寧

歲月的色彩

文/高文寧

小時候，一色的灰藍，衣服、房子，還有那木訥的相片……那時候要逢年過節才有一套新衣服，而且不是灰色就是藍色。哢嘰布大抵就這些顏色吧。直到小學三年級，班上一位小女孩穿上了一條小碎花布的裙子，我才知道：還有比灰藍更漂亮的顏色！擁有一件不再是灰藍顏色的衣服，便成我那時最美的夢想。

上初二那年，政府搞賒銷活動，爸爸扯回來兩段布，翠綠色的一段是的卡，一段是桃紅色的確良。想著自己穿上紅襯衫，映著紅撲撲的小臉，笑容就格外燦爛。可是不知是爸爸審美有問題，還是老裁縫老眼昏花。那翠綠色的卡做成兩條長褲，桃紅色的的確良做成了兩件和尚領的上衣。我和姐姐一人一套。我死活不穿——“紅配綠，醜得哭”。至今我還能清晰地記得，在老爸的壓製下，那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別扭地過了許多天……

上師范時，已是九十年代初，城市的流行色彩讓人眼花繚亂。離開爸爸的轄區，可以從每個月二十元的生活費裡摳出點錢來買自己喜歡的顏色了。當我高興地穿上十二元前買來的花衣服時，大夥都笑話我：沒品位！難過之後，便開始癡癡地想那藍色了。不是藍哢嘰，而是石磨藍的背帶牛仔褲！青春，充滿了活力！看著姐妹們牛仔褲套T恤的影子歡呼雀躍閃過眼前，心中便升騰起一種對生活的渴望。可一套這樣的衣服要多少錢啊，至少得縫兩個月的嘴巴吧？就這樣，那石磨藍的牛仔褲，便成了我遙遙無期的奢望了。

第一次領到工資。一路歡呼奔進古藺城。那石磨藍的夢總該能圓了吧？可試了幾家服裝店，都不滿意。最後，好心的老闆娘告訴我：穿背帶褲太娃氣了！猛然才記起自己已經二十歲了,一個人跑到落鴻橋上悲傷半天……

以後的顏色好像多穿灰黑色。裙子的顏色該是最多的，紅的、粉的、綠的、淡紫、金黃……可我總覺得自己的身材不好，不敢穿裙子。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讀中學的妹妹要我交學費，我講究不起。

而今，妹妹早已成家，兒子也大了，工資漲了好多呢。“別再穿那麽老氣，身材都瘦出來了呢！”大夥都那樣鼓勵我。於是那灰黑的心情又開始蠢蠢欲動了。好心的夥伴陪我轉了幾次街，結果淡紫、緋紅、金黃……沒一能夠入圍，結論是：我就適合穿“老色”！

想起來，除了格外沮喪就是想哭，四十多歲的人怎麽就錯過那麽多美麗的色彩了呢？於是那個冬季使人格外沉默，然而陽光卻偏偏出奇地暖和。一群花花綠綠的身影在球場上奔跑著，那是我的學生們在打球。

“老師，打球嗎？”

“好嘞，不放脫任何任何一個減肥的機會！”

——我聽見，冬陽在喝彩，看見，歲月在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