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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女勇士》到花木蘭:華裔女性的披荊斬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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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新經典(ID:Thinkingdom)

去年4月,美國卡通片《瑞克和莫蒂》放出第三季首播集。劇情中,男主人公“瑞克姥爺”反覆提及自己對麥當勞一款“四川醬”(Szechuan sauce)的瘋狂熱愛。

根據片中的說法,早在1998年,麥當勞為了配合宣傳迪士尼動畫《花木蘭》,在美國本土限量推出了這款麥樂雞蘸醬 “四川醬”。

這集播出之後,“四川醬”迅速躥紅美國網絡。網友們瘋狂“找醬”,一小盒保存完好的1998年原版“四川醬”,竟然在eBay被炒到了五萬多美元。

麥當勞豈能放棄這麽好的行銷機會,趕緊順水推舟,在美國本土推出了“四川醬”限時銷售活動。銷售當天,每家麥當勞門口都排起了大長隊。

可想而知,作為1998年《花木蘭》周邊蘸醬的複刻版,“川味讚醬” 是否真的體現四川風味,美國人根本不在乎。反正花木蘭是中國人,“四川醬”聽起來也是中國食物,這點聯繫就已經足夠了。

說到這裡,你可能會問:同樣處於1998年,人家迪士尼怎麽就對中國文化這麽了解?還特意選擇了“木蘭從軍”這樣的中國故事進行演繹?

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在美國文化界早有公論。

原來,迪士尼翻拍“木蘭從軍”的故事,竟是受了這本書的啟發——

美國華裔女作家湯婷婷(Maxine Hong Kingston)的處女作《女勇士》。

湯婷婷,1940年10月27日出生於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斯托克頓市,是第二代中國移民,她是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榮譽教授,也是當代美國文學的代表作家之一。

在美國,尤其是在美國的中學、大學裡,只要提起湯婷婷的名字,大家都是耳熟能詳。

因為她這本《女勇士》一經出版,便轟動了美國主流文學界,不僅被收入四部主要美國文學選集,還被節選進中學和大學的教材。甚至很多留美的中國學生都做過以此為題的小組作業。說她的作品為華裔美國文學確立了新的傳統,一點也不為過。

《女勇士》一書由五個中短篇故事構成。其中最出名的非第二篇《白虎》莫屬,書名“女勇士”就是取自這一篇。

在《白虎》中,女作家首先融合了小時候聽母親講述的“木蘭從軍”、“嶽母刺字”等中國故事,添以自己的幻想,重新加以演繹,用第一人稱講述了一個女孩跟隨兩位仙人在白虎山修得神功,之後替父從軍,保家衛國的故事。

緊接著,作者突然筆鋒一轉,用一句“我在美國的生活卻令人失望”打頭,寫起了現實世界,自己小時候作為女孩不被家裡人重視,作為華裔移民二代飽受歧視、不敢發聲的辛酸史,讀之令人揪心。

湯婷婷是40後。她那一代華裔孩子的童年,貫穿著關於舊式中國父母的記憶。他們會在事先毫無預兆的情況下體罰孩子,或當著孩子的面在別的大人面前對他們進行貶損。

在這種教育方式下成長的小婷婷,和她身邊的華裔小夥伴一樣,遇事畏畏縮縮,毫無自信可言。

這些華裔孩子又不幸生活在了一個種族歧視嚴重的時代。他們在學校裡不論遇到什麽都不吭聲,永遠是沉默。小學一年級時,湯婷婷的智商測試得了0分,因為她完全不懂得和老師交流。

環境逼迫湯婷婷意識到,如果華裔不能發出自己的聲音,就永遠不會被外界認可。她慢慢學會為自己發聲,逐漸磨煉自己的喉舌,直到終於如願以償成為一名作家。她以筆為劍,在作品中深刻揭露了早期在美華人遭受的種種歧視

但是,當時由白人主導的評論界看到《女勇士》一書時,看到的仍然是對中國,以及中國女性的刻板印象。甚至有雜誌在給湯婷婷的作品配圖時,選用了身著和服的日本女性照片,背景是富士山。

因此,面對美國文藝界的交口稱讚,湯婷婷並不為所動。她知道這些讚揚充斥著對異族文化的獵奇心理。有人誇湯婷婷的作品“充滿了神秘的東方風情”,她對這種陳詞濫調嗤之以鼻,斥責他們“把自己的無知當成少數族裔的不可理喻”。

湯婷婷曾經毫不客氣地指出,美國主流文學界和新聞媒體對《白虎》的青睞,大半來源於這個故事中大量出現的中國傳統文化和符號,如武林高手、仙俠風格等。他們認為,這些元素充滿了東方色彩,是典型的“中國神話”。

所以,她特意把這個故事放在全書的開頭,是希望像花木蘭那樣用武力為同胞復仇的幻想已成為過去,這一章的寫法也是對“功夫片”的美國式戲仿。

湯婷婷說:“我懷疑他們(白人評論家)大多數人使用了某種下意識的方式來感受《女勇士》的特質,我懷疑他們誇錯了東西。”

湯婷婷致力於消除主流社會對華人的刻板印象,希望華裔能堂堂正正地被主流社會認可,為此而不斷發聲。她本人確實稱得上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女勇士”。

1984年,湯婷婷首次到訪中國時,她甚至緊張到說不出話來。她深知自己筆下的中國大半來源於想象,因此十分害怕故國和她在書中描寫的樣子完全不同。但第一次踏足中華大地時,湯婷婷覺得,她終於“回家”了。

有個有趣的小細節是,在北京郊區,湯婷婷看到了公路兩邊曬著麥子的景象。這時她才終於明白,為什麽在小時候,她的父母會把食物放到人行道上晾曬。

這樣的文化割裂和融合,也體現在《女勇士》的開頭,拋出的這樣一個問題中:

“華裔美國人們,請問,你們在試圖搞明白自己身上哪些是來自中國的東西時,是否能分辨哪些屬於中國文化,哪些又是你獨特的兒時經歷,哪些是貧困愚昧留下的烙痕,哪些是你一家的個別問題,哪些又是小時候媽媽給你講的故事留下的印記?什麽是中國傳統,什麽又是電影中的虛構呢?”

而在全書接近尾聲的時候,這一叩問再次出現:

“我一直想厘清:究竟哪些是我的童年、我的想象、我的家庭、我們鎮的事,哪些只是電影場景,哪些只是人生的經歷。”

她好像生活在舊中國和新大陸的時空夾縫中:向前望去,眼前盡是冰冷陌生、毫不友好的異族世界;而回望故鄉,隔著整整一個大洋,祖輩的面孔隱沒在傳說、想象和記憶交織的迷霧中。

她別無選擇,只好從虛無中憑空抽出一柄長劍,披荊斬棘,為自己、也為千千萬萬的華裔女性,衝出一條生命之路來。

然而,作家永遠無法決定自己在歷史中留名的方式。《女勇士》一書中最令美國讀者津津樂道的,仍然是充滿異域色彩的《白虎》,和其中黃皮膚黑眼睛的女勇士。

在一次採訪中,湯婷婷說她知道迪士尼版《花木蘭》是受她的小說啟發而改編的,但是,迪士尼版《花木蘭》的思想內核是純美國式的,已經和作為中國民間故事的“木蘭從軍”弘揚忠孝的本意相去甚遠。

但不可否認,迪士尼的“木蘭從軍”改編大獲成功,從那以後,中國女英雄“花木蘭”的形象就融入了美國大眾文化。美國華裔的處境,也在湯婷婷和其他華裔先輩的努力下在一點點改善。

一位美國華裔女作家的尋根之作,在數十年之後,帶著一種充滿傳奇意味的色彩回歸故土。然而,我們也應意識到,世界對中國的認識,仍然和中國文化的深厚底蘊不相匹配。讓世界聽見中國的聲音,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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