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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西風夜冷,請茶

當代藝術是真正屬於我們的藝術,也是我們自身的反映。譴責當代藝術,便是譴責我們自身。我們常說當代沒有藝術——這該歸咎於誰?儘管我們狂熱追崇古代藝術,卻幾乎從不關注自身的可能性,這確實令人羞愧。

這一段話,出自岡倉天心所著的《茶之書》。此書完成於公元1906年,當時的日本,正處於全面追求西化的狂奔年代。時任職於波士頓美術館的岡倉天心,卻是以英文寫下這本以茶為經,思想、美感為緯,被視為足以與新渡戶稻《武士道》相提並論的經典之作。

岡倉天心(おかくら てんしん)

The Book of Tea是原書名,雖然以茶為題,但是《茶之書》絕非一本純粹的茶道入門,更不是通俗的品茗大全。在這本書中,茶道不僅是茶道,更是日本近代美術之父岡倉天心闡述編織東洋文明全貌時,那隻穿梭於生活、宗教、思想、美感奧義間的梭子。煎茶、抹茶及淹茶所反映的日本茶道發展歷程,只是天心帶領讀者進入東方傳統文化殿堂的起點,以人情之飲、茶道諸流、道禪源流、茶室清幽、品鑒藝術、侍弄芳華、不朽茶人共七大主題所展開的東洋文明論述,才是《茶之書》的終極奧義。在天心熱情細膩的敘寫筆法下,東洋文明中感性的審美意識及理性的思辨思想獲得了全面的調和,再以日本的住屋、習慣、衣食、瓷器、繪畫及茶道之間的關係為例,歸結出茶道是日本文化中最核心的一種文化樣式。如此論點正是《茶之書》之所以問世至今達百年,依舊廣泛流傳於世的關鍵。

初版《茶之書》(New York:Putnam`s,1906)

《茶之書》在二十世紀初葉於美國紐約首度問世,立即成為當時西方世界理解日本的重要窗口,或說是造就日本茶道躍上世界舞台的快捷方式也不為過。相較於近代西洋社會呈現的世俗化、物質主義,思想啟蒙家岡倉天心,希望透過《茶之書》來向世界闡述東方世界的傳統精神內涵。據說1906年5月,就在天心啟程返回日本的同時,這本厚160頁,重310克,以綠色布裝書封,燙有The Book of Tea金色印刷字樣的書籍,在紐約當地的出版社Fox Duffield&Company的推出下,立即引起西方世界對日本文化的矚目。也因此,除了原書的英文版本之外,德文、法文、瑞典文、西班牙文等語言的《茶之書》,很快地被翻譯出版,不久後在歐美各國間被 泛閱讀流通。近年來,在世界上的漢語地區,岡倉天心的《茶之書》的重要性也開始被矚目,目前於市面上可見分別譯自英、日原書的譯本,反映出《茶之書》的不朽性。這本書的出版,不僅成為西方理解東方文化的指南讀本,對日本以及亞洲各國而言,《茶之書》以茶道出發,論衡東西文明的視野,即使原書出版至今已達百年,已被視為人類史上留名必讀的經典。事實上,當年《茶之書》在美國出版之際,日本讀者不僅無法即時取得,也尚未有日文版本的《茶の本》存在。直到天心死後又過十餘年,才在天心弟子村岡博的翻譯下,岩波文庫正式於公元1929年出版《茶の本》。換言之,在岡倉天心有生之年,《茶之書》僅以英文版本流傳於世,這本由岩波文庫所出版的《茶の本》,至今已超過百刷,顯示這本原專為西方人所寫的書籍,其內容所發揮的價 值可能早已超越天心撰寫The Book of Tea的想像。

當你翻開《茶之書》一書,《人情之飲》篇章就像通往天心東洋文明論的架橋:他意識到茶作為飲品,在西方已獲得了相當的認可,但是對於茶所代表的東方精神——它崇尚純凈和諧,教人以互愛之精妙,秩序之情懷——並未被深刻認識。他說自己願做文化的使者,促進東西方世界的真正理解。茶、茶道是本書的標題,美則是天心終其一生探索的母題,就如同天心所說「茶道教人在汙濁的日常中尋覓潛在的美」。茶道,即是美的實踐,一種儀式性的文化行為,存在於再平凡不過的日常。如此對美的關懷,讓《茶之書》不僅可被視為一本將東洋文明、茶道介紹給西方世界的讀本,是結構完整的日本文化論,更可將其視為理解日本美學的教科書。特別是我們回到前面引用的那一段話,是否已激起各位心頭的陣陣漣漪。

天心眼中的美,不該是脫離現實一味地讚頌往昔的美好,卻忘了現實生活周遭所存在的當下,宛如你我今日身處社會的縮影。為何會出現令人感到不堪的美感,從現象的反省到當代局限的超克,相信都是《茶之書》想要解決的問題。天心所詮釋的美並非崇高不可攀的抽象概念。

對於天心而言,生活中所存在的美感,美的營造應該出自於生活的各個片段,這點是國人生活中經常因便宜行事及貪求方便而忽略的。

從和服剪裁用色,到體型步態,都要體現出自身的藝術人格。這些細節皆不可輕視,因為一個人只有把自身引向美,才能擁有接近美的資格。

岡倉天心於《茶之書》中論美談藝,強調藝術、美感不僅不可脫離現實生活。從衣著的樣式、色彩,到行為儀態展現的氛圍,在天心眼中都是一種藝術之於人的重要表現。並且他認為當人自身達到美化的階段,才更能接近美、理解美、擁抱美。如此之說,美學、藝術,不再只是通過那些令人感到高深莫測的語彙所辯證闡述的一些觀念,或是一股神秘難以捉摸掌握的意象。收錄於《茶之書》第五、六章的「品鑒藝術」「侍弄芳華」 兩大主題,系統性呈現岡倉天心獨到的美學視野及藝術之眼。

天心認為藝術鑒賞需要心靈的溝通,這一溝通必須以彼此包容為基礎;在有能力共鳴的人面前,藝術品會成為鮮活真實的存在,它會將你引入美的海洋,與藝術家一同徜徉。偉大的藝術家從不遺忘在作品中植入暗示與引導,若我們擁有無限理解力,那藝術便是一種無限的話語。他也指出,現代人對美術表面狂熱,卻缺乏真 正的感情基礎。將考古與藝術混淆,是藝術鑒賞中常見的錯誤。我們過度熱衷於分類,卻失落了欣賞之趣。這些都是天心在百年前就寫下的藝術鑒賞獨門心法。如果你只見書名,就以為《茶之書》單是一本談茶論道的小書,那將錯失認識天心美學的大好機會。

今昔美感的優劣差異,如何在尊重、推崇傳世而來的藝術結晶下,也能持相同的審美基準來面對當世所見的藝術創作,這項問題相信在今日仍無法完全克服,這是傳統與現代之間那道無形的鴻溝。另一方面,當我們面對各種事物,如何保有純粹的審美鑒賞能力,避免受 各種外在因素左右。關於這點,天心寫道:「將考古與藝術混淆,是藝術鑒賞中另一個常見的錯誤。崇古是人性中最優秀的特質,我們應該將其發揚光大。古代大師開拓了啟迪後世之路,自然應該受到尊崇。他們經歷了幾個世紀的批判滌盪,依舊能毫髮無損地流傳至今,並散發著迷人的藝術光輝,單是這點便足以讓我們表達敬意。但若僅以作品年代作為價值衡量標準,就是一種愚昧行徑了。儘管如此,我們還是讓歷史情感凌駕於審美之上。只要藝術家長眠在墓穴中,我們便會獻上讚歎的鮮花。」

天心推崇的審美鑒賞應保有其自主性,正與柳宗悅論及民藝屢屢提及的無名工匠所作,物件上不加落款的民藝特質之說異曲同工。柳宗悅認為有銘落款的器物,將讓人容易隨著落款掌握對象的年代、產地、製作者等訊息,而產生對於該對象先入為主的刻板印象;進而在面對對象時,雖然仍可進行審美判斷,但往往容易忽略直觀的審美力。天心所論及的美術的確與民藝的概念不盡相同,我們應避免僅流於懷古趣味,也應避免在受其他因素干擾下喪失掌握美感本質的能力。岡倉天心、柳宗悅這兩位分別於明治、大正到昭和年間獨領日本美學風潮的先驅者,透過不同取徑觀點而相互輝映。岡倉天心的《茶之書》,這本從茶談到美的經典之作,一本追本溯源的日本美學原典,值得推薦給關心日本藝術、民藝運動、設計文化的各位。

文丨大阪大學博士、台北藝術大學教授 林承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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