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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小醜王” 讓孩子擁有嘲笑大人的權力

「wing wing整天都做錯事,但每天都很開心,就算做錯了事也很開心,像個傻瓜。」

Wing wing是個小醜,他的扮演者梁健榮在2012年香港小醜王的比賽上贏得比賽,並獲得了「小醜王」 的稱號。在二十年間的幾千場表演裡,梁健榮越加深刻地體會到,小醜藝術不是假扮愚蠢,而是「認真地做蠢事」。他認為一個演員要真誠,剝離自己的形象,打開自己,赤裸地進入角色。他希望能一輩子都做小醜,對梁健榮來說這不是重複,就像童年的拋球遊戲一樣,每一場表演都有新的目標,「永遠可以挑戰自己。」

文|塗雨清

編輯|劉斌

周日的午後,香港白田邨的廣場上正進行一場小型舞台表演。表演由康樂署舉辦,觀眾大多是社區的老人和孩子。

伴著舞台上響起的歡快音樂聲,小醜wing wing出場了。wing wing的打扮很鮮亮,身上是彩色格子西裝和藍色背帶褲,系著領結,領結下是一條繡著三顆紐扣的鵝黃色口水巾。wing wing是光頭,為了讓人過目不忘,他戴了一頂橙色的圓帽子和小醜標誌性的紅鼻子。

Wing wing的表演沒有台詞,他舉起寫著自己名字的名牌,貼在立起的工具箱上,但名牌馬上掉了下來,沒關係,撿起來再貼上,又掉了,重複,又掉。孩子們嘲笑著wing wing的笨手笨腳,wing wing看起來生氣了,不過他很快想到了辦法,他用口水舔了舔名牌的背面,它終於牢牢地粘在了工具箱上,小朋友們發出emmmm的聲音,wing wing狡黠地笑了。

在這場持續30分鐘的表演裡,小醜wing wing前半段都在自娛自樂,用不斷失手的雜技逗樂觀眾,後半段邀請一位小朋友上台,教他簡單的雜耍,卻調皮地戲弄他,又在最後送給他氣球討好他。

對於成年人來說,這場表演毫無亮點,小醜wing wing完全是一個愚笨的兒童,努力去做著並不難的事情,卻怎麽也做不到。

但就是這些拙劣的表演橋段,每一次都讓台下的孩子們笑得前仰後合。總是做錯事的wing wing打破了孩子們認識的這個世界裡的對錯規則,他讓這些學齡前的小朋友有了嘲笑大人的權力。

人生新期待

小醜wing wing本名梁健榮,38歲,這是他做小醜的第20個年頭。在2012年香港小醜王的比賽上,他贏得了冠軍,此後相熟的主持會在介紹時為他加上「小醜王」的稱號。

不表演的時候梁健榮談吐流暢,舉止與正常的成年人無異,他能在自己的生活和wing wing的生活之間自由切換,「這是表演者的素養。」梁健榮說,他享受這樣的狀態,以一個嫻熟的表演者自居,一場表演後可以坐在茶餐廳裡悠閑地喝著下午茶。「大約五六年前吧,我還做不到這樣,以前我很難從一場表演中抽離,即使下了台,也很恍惚,到處整蠱人,朋友見狀總會說我『癡線』(粵語,等同白癡)。」

把小醜作為謀生的一份職業,並非梁健榮早就預期的事。不過在就讀中學時,他確實對雜耍很感興趣,每天在家門口拋著雜耍用的球,他每天都定一個目標,今天拋100下、明天拋200下……在那些球落下的瞬間,梁健榮並沒有看到未來已經悄悄地在他眼前展開。那時他能想象到的只是好好做一份類似文員的工作,無聊而安穩地度過一生。

梁健榮正式成為小醜是在1998年,在依山而建的海洋公園受訓一個月後,他正式上崗了。彼時海洋公園的小醜學院是香港系統訓練小醜最出名的地方,每年都會招生,梁健榮在公園裡為觀眾表演小醜趣劇,有時也在公園各處表演雜耍。

在海洋公園做小醜表演讓梁健榮的人生有了新的期待,「我想不到還有什麽工作可以像這樣,又可以賺錢又可以玩哦。」

海洋公園不缺遊客,小醜表演也就從不缺駐足的觀眾。但沒過多久,梁健榮就發現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小醜就要離開遊樂園,去街頭鍛煉。於是他背上了他的小醜工具箱,離開了這個香港小醜的誕生地。

香港早期小醜圖由受訪者提供

自我懷疑

梁健榮清楚地記得離開海洋公園後的第一場演出,是在烏溪沙的一個屋村裡表演小醜劇《Washing women》,講的是兩個小醜在河邊洗衣服互相爭吵的故事。

他和夥伴賣力地表演著,自以為詼諧,卻沒想到一場表演下來,除了幾個回頭張望的眼神,連駐足觀看的人都沒有。但他沒有因此喪失信心,「那時一表演起來就覺得自己很厲害。」

自我懷疑出現在三年後,在一次化妝時,他問自己,每天這樣化妝的意義是什麽,不化妝我的表演會受到影響嗎?化妝與不化妝有什麽差別?都還是「我」在表演啊!

這個問題困擾了梁健榮很久。他決定遠赴美國進修小醜課程,希望找到答案。美國的小醜老師告訴他,小醜要有自己的個性,妝容是一個面具,戴上它就成為它,不是「我」去做這些事情,而是這個小醜去做出他會做的每一個動作。

美國老師還要他給自己飾演的小醜取個名字,疊音字是孩子們輕易就能記住的名字,梁健榮隨口想到了一個——wing wing。香港後來出現的小醜大部分都以疊音字取名,梁健榮堅稱自己是第一個使用者。

他這樣對我介紹:「wing wing八歲,他有很多頭髮,最喜歡給自己梳頭,他住在外層太空,最喜歡的食物是雞腿,最愛做的事情是表演和玩雜耍,沒有表演的時候wing wing就在太空中睡覺,對了,睡覺也是wing wing最喜歡做的事情。」說到此處,梁健榮把自己逗樂了,哈哈大笑起來。他補充道,「wing wing整天都做錯事,但每天都很開心,就算做錯了事也很開心,像個傻瓜。」

梁健榮很享受作為wing wing在舞台上玩耍的時刻。一次,在為六歲小朋友Anson慶生的派對上,wing wing吹氣球整蠱Anson,故意讓Anson握住沒有綁好的氣球;把雜耍要用的球放進帽子裡,卻怎麽也找不到它;wing wing拿出梳子梳著他的光頭時,小朋友們大笑不止,有的甚至捧著肚子倒在地上。

這是wing wing存在的意義,也是梁健榮為自己找到的生活意義。

做人就是要開心

在香港,小醜和聖誕老人、魔術師、財神爺一樣,都是節假日常見的表演人員。

近二十年來,這個小眾職業吸引了比過去更多的從業者。香港的中產階級父母流行為孩子舉辦生日派對,小醜表演對孩子們很有吸引力,因此往往成為派對中重要的節目。此外,香港康文署也會定期在屋村舉辦文化節目,邀請小醜助興,商場也會在節日期間請小醜表演。

在表演行業工作30余年的製作總監賴逸鴻覺得,現在的香港人比過去富裕了,需要的表演場合比以往更多,小醜表演者也就越來越多了。

在梁健榮心裡,小醜文化有非商業的,藝術性的一面,但這種文化在香港並不被業內人士普遍認同。2014年,香港海洋公園不再設有任何的小醜表演,據當時離開的一位小醜回憶,是因為更換經理後,新的負責人並不欣賞小醜的表演藝術。

香港如今的小醜表演者雖多,但大多數是兼職,將其視為掙錢的一種方式,願意長期並且全職做的人一直只有20個左右。因為家人的反對,梁健榮也不能辭掉「正經」的工作專職做一名小醜演員,工作日的白天,他是一間公司的文員,兩份工作雖然疲憊,但他從未因此和家裡人產生矛盾。

香港人常說「做人最重要就是開心」,這也是梁健榮的生活哲學,他認為所有問題都有辦法解決,「他們不同意我就妥協咯……他們希望我繼續工作我就繼續工作,我也繼續做自己喜歡的表演。如果父母不開心,我也不會開心。」

如果說在為孩子們帶來歡笑之外,梁健榮還有什麽心願,那就是推動小醜文化在香港的發展,空閑時,他也會開班為一些對小醜感興趣的人授課。

二十年間的幾千場表演裡,梁健榮越加深刻地體會到,小醜藝術不是假扮愚蠢,而是「認真地做蠢事」。他認為一個演員要真誠,剝離自己的形象,打開自己,赤裸地進入角色。他希望能一輩子都做小醜,對梁健榮來說這不是重複,就像童年的拋球遊戲一樣,每一場表演都有新的目標,「永遠可以挑戰自己。」

那天,結束Anson的慶生派對後,梁健榮開車去往在青衣的第二場表演,車內的擋風玻璃前掛著「車上有小醜」的巴士車牌。

我們行駛在一條海濱公路上,氣象晴朗,海上的空氣有一些渾濁,梁健榮在一番閑聊中說起,「好彩的話我可以活到七八十歲,現在已經過半,不好彩我只能活到五六十歲,多快啊,但也夠了。你想想如果在這個世界上曾經令小朋友有過開心快樂的記憶,有一個印象深刻的生日,多好。」

梁健榮現在的願望是看過他表演的孩子長大後打電話來,讓wing wing為他們的孩子表演。梁健榮想象著那個場景,「只是不知道這個電話什麽時候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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